但楚溪的手掌已经拍了上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一刻,有什么尘埃落定一般,李晓香忽然觉得天塌下来当被盖,有啥好担心的!
“晓香,我已经拜托了陶窑的工匠,制作出三、四个一模一样的泥胚,再以不同火候烧制,看到底哪种火候的泥胚成形之后最合你的心意。”
楚溪的“晓香”二字与王氏还有李宿宸不同。
王氏的声音轻柔,浓浓的宠爱之意。
每当王氏唤起她“晓香”,她就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一大团棉花里。
而李宿宸,总是带着几分戏谑之意,以及属于兄长的稳重。
她在他的心里,就是一个小孩。
但是楚溪的“晓香”,仿佛从时光的另一头传来。
拨开层层尘埃,一切恢复到最原本的样子。
哪怕自己和楚溪现在是“朋友”了,他一个男人这么称呼自己这个未出阁的女子也是不合适的。
但李晓香却不由自主忽略了这个问题。
李晓香点了点头,“多谢楚公子了。”
“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楚某送姑娘回清水乡吧。”
“不用了。
江婶还在都城的集市上卖凝脂呢。
楚公子若真要送我,将我送去江婶那里便可。
她的凝脂若未及卖完,我也好在一旁帮一帮她。”
楚溪点了点头。
李晓香上了楚溪的马车。
当车帘落下时,李晓香才发觉自己与楚溪竟然独处于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她不禁窘迫了起来。
不知该望向何处,李晓香只得掀起窗棂前的布帘,望向窗外。
楚溪的马车十分沉稳,丝毫不见摇晃。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李晓香已经在盘算着,如果陶器烧制得当,自己就能着手用那些檀香木的碎屑蒸馏精油了!
“晓香,如今江婶可是每日都在天桥下的集市摆摊贩卖凝脂?”
“是的,不过每日都有些不够卖。”
李晓香点了点头,老实说气氛有些沉闷尴尬,还好楚溪打开话题,不然真的要闷到死了。
“那么每日能卖出多少罐?”
楚溪撑着下巴,手肘压在窗沿的另一侧。
李晓香一侧目,便对上楚溪含笑的眼睛。
他闲适淡然,全然不似李晓香的窘迫。
“这几日均是十几、二十罐。
一些老顾客只要看见会时不时来买,还会带来一些新客人。”
二十罐的凝脂,都是芝麻油为底料的,从前是一罐五文钱,后来李晓香照着客人们的反映,调制了不同配方的凝脂,将价格提到了八文一罐。
二十罐就是一百六十文。
比每日卖菜要赚得多。
江婶的干劲越发充沛。
现在是李晓香不在乡里的时候,江婶会自行上山采集制香常用的花草。
像是石蜡红、清心草、鼠尾草之类,江婶会自行蒸馏好了等李晓香回来调配。
两人的默契渐佳,李晓香存在王氏的小钱库也是越来越沉甸甸了。
就在前两日,王氏将铜钱送到都城的楚氏银楼,兑了五两纹银。
别小看这五两纹银。
李明义与王氏夫妻两要省吃俭用半年未必能有这般积蓄。
李晓香心里是自豪的。
所以楚溪提起自己的凝脂生意,李晓香也放松了起来。
“十几、二十罐,这数量已经不少了。”
楚溪点头道,“如果香脂铺子不是开在香粉街而是一般的市集上,一日能卖出七、八罐面脂的都是少数。
可见晓香你与江婶的凝脂生意已经有些名堂了。”
“是啊。
本来还想要做更多拿去卖,可惜一来江婶也背负不起这么多的陶罐。
要知道从清水乡到都城的路程可不近。
再来凝脂中添入了一些花草的精华甚至于草药的药汁,倘若制的多了来不及卖出去,凝脂中的香气随着时间将会消散,这样的凝脂是不能卖出去的。”
楚溪的食指在眼角边轻轻点了点,又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在都城中租一个小铺子。
门面无需太大,但你可以将盛凝脂的陶罐都放在这个铺子里。
每日,你们可以像那些米粮铺子、干货铺子一般开门。
不需要做上百罐的凝脂存在铺子里,只需就着付了定金的客人制做凝脂。
在下知道,制作凝脂需得使用新鲜的花草。
所以,你与江婶可以在乡间将凝脂制好,装入轻便的木桶中,背至都城的店铺里,再灌入存在铺子里的陶罐中。”
李晓香眨了眨眼睛,这么现代的运营模式,就被楚溪轻飘飘地说出来了?
果然不愧是天字号银楼未来的董事长兼CEO啊!这想法,走在时代前列!
如果是以木桶或者更加轻便的工具来盛放制好的凝脂,自然比起每次背着那么多陶罐赶山路要轻便得多。
以收定金订制的方式运营,一方面可以避免制作过多的凝脂造成成本浪费,另一方面也能尽可能地满足市场需要。
只是租小铺子什么的……都城可是个寸土寸金的地儿啊。
别看那些米铺、粮铺之类开得欢实,但那些铺子大多都是自家的铺头,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根本不用租金。
而且谁都要吃米用油,这些生意的盈利摆在那里,就算是租铺头做生意也不亏。
可是看看那些小本生意,比如卖煎饼果子的,做糖人的,有几个会租铺子?
而且自己的产品线也很单一。
柔肤水还没搞定呢!怎么着也得弄出个美容三部曲吧——洁面、柔肤、保湿。
只是楚溪的话说到她的心坎上了。
她也不想江婶成日那么辛苦,也不想永远摆地摊啊。
马车在天桥下街市停了下来。
此刻正是人流旺盛之时,马车不便入内。
李晓香下了车,朝撩起车帘的楚溪挥了挥手手,咧着嘴笑着。
楚溪点了点头,神色温和。
驾车的逢顺在心中嘀咕,他家楚公子终于和这乡下丫头搭上话了。
就着午后的日光,李晓香肤色明亮,眼睛里的活泼劲儿还真挺讨人喜欢。
逢顺心里想着,他家公子已经数日未曾去飞宣阁欣赏柳凝烟的舞姿了,看来这位柳姑娘并非被公子看中之人。
倒是那乡下丫头,三番四次令公子费心。
就好比一个人大鱼大肉的吃得多了,最后还是发觉青菜小粥最爽口。
乡下丫头是做不得主母的,但谁说正妻才受宠呢?
自己可得好好巴结起这乡下丫头,指不定哪天就飞入楚府做了凤凰。
马车行了起来,直到见不着李晓香的背影了,楚溪才将车帘落下。
“这丫头,连头都没回。
嘴巴上说一套,心里想着的却是离我越远越好!想得美呢!”
楚溪嗤笑一声,闭目养神。
江婶还是在老地方摆着摊子。
当李晓香来到她身边时,发觉她带过来的二十罐凝脂竟然卖得只剩下两罐了!
自从上次抢钱袋的事情发生,江婶就将钱袋捂得紧紧的,揣在怀里。
李晓香看她的模样差点没笑出声。
上一世,在路边摆摊子卖皮包的小商贩们和江婶的表情一模一样。
李晓香在一旁帮着江婶吆喝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两罐凝脂又卖完了。
一边收拾着,李晓香将楚溪对自己说过的话讲给了江婶听。
江婶听完之后,用力拍着大腿道:“哎哟,晓香啊!这回你终于和婶子想到一块儿了!”
原来江婶也有了开个香粉铺子的想法。
“晓香,你还记得有一位大姐经常上我们这儿买凝脂吗?
后来还带了她女儿来!”
“记得!那位婶娘好似姓张!”
李晓香还记得张氏一开始是对他们制作的凝脂半信半疑,后来用了好用还把女儿也带了来。
她女儿有些过敏,脸颊上泛红蜕皮。
后来用了李晓香的凝脂,症状得到了缓解。
这对母女也就成了李晓香与江婶的忠实客户。
“张大姐的夫家在这条街上有一处小铺子。
之前这铺子被一对小夫妻盘了去,做得是布鞋生意。
生意不算太好,但温饱有余。
可就是几天前,小夫妻告诉张大姐一家,乡间的老人身体只怕不行了,他们打算回到乡间照顾老人。
这铺子就空了下来!张大姐问我有没有兴趣盘下来,她给我们算便宜些!”
李晓香这么一听也心动了,择日不如撞日,她唤了江婶带她去看那处铺子。
那铺子果真不大,仅仅七、八尺宽。
“赵记鞋铺”的招牌仍未摘下来,铺子里靠着墙的地方打了一排木架子,架子上还放着一些布鞋。
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在铺子里与张氏商量着什么。
李晓香站在铺子门口,回过身来,看着经过这里的人流。
鞋铺的对面是个茶叶铺子,茶叶铺子外还有几个卖小吃的小摊。
闭上眼睛,李晓香几乎可以想象如果自己将凝脂铺子开在这里,以新鲜的花草装点,挂上属于她自己的匾额……
江婶四下看了看,小声道:“这铺子倒不大。
盘下来应当用不了太多银两吧!”
李晓香却觉得这间铺子无论大小,还是位置都很是理想。
凝脂不宜制取太多,如果在短时间内卖不出去,很有可能变质失去效用。
所以她们要走的路线正如同楚溪所建议的,为客人定制适合她们的凝脂。
所以这间铺子最大的功用就是盛放样品供有意向的客人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