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溪轻哼一声,未曾抬眼,“你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金某……不知。
请楚公子示下。”
此刻的金三顺,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躬下身来时,背脊也湿透了。
“金老板,你可知道贡米是呈送入宫中的?
哪怕是被筛下来的,也是会被送去各个王爷、世子府中?”
楚溪字字掷地有声,落在金三顺的心头。
“……这……自然是知道的。”
金三顺明白,自己往贡米中掺次等米的事,只怕已经被人知晓了。
“这袋米,是陆家亲自送到楚某府上的。
取自你送来的贡米。
你告诉楚某,这里面每一粒米,都是上等米吗?”
楚溪将那只麻袋扔到了桌面上。
金三顺咽下口水,颤着手指解开布袋,抓起一把里面的米。
他是很清楚这里面米到底怎么样的。
可他真的没敢掺入太多,完全是到最后无法按照陆家约定的期限交出足够的上等米,但贡米的价格实在太诱人,他这才铤而走险,掺入了少许。
但哪怕是这少许,也不是次等米,只是比最上等的米略逊一些的好米啊!
怎么就被看出来了呢!
金三顺此时别说开口说话了,就是心跳都快停了。
“你以为宫中是如何筛选贡米的?
那是一粒一粒筛的!若是被宫里发现你的米有问题,运气好,你就到天牢里待着!若是运气不好,那就是欺君!人头落地满门抄斩!”
楚溪此话一出,金三顺差点没跪在地上。
以他金三顺现在的地位和能耐,还真没人有闲工夫将他这事儿往欺君之罪满门抄斩上靠。
但楚溪心里气啊!
他还没机会登门拜望他未来的岳父岳母呢,这该死的金三顺不但上门提亲,还时不时跑到那丫头面前刷存在感,他楚溪巴不得他满门抄斩呢!
等等,这“满门”要是把傻丫头也算进去了,那就不值当了。
“楚公子!冤枉啊——真是冤枉啊!金某真不知道这米里面怎么会掺有次等米!兴许是米铺里的掌柜、伙计为了偷工减料给换了!金某真对此毫不知情!”
楚溪的表情仍旧森冷。
“不知情?
你知不知道陆家已经打算把你送交大理寺了!昨夜亲自来告诉我这件事,不过是为了给我个交代,要我与你撇清关系!”
这事儿闹大了!
金三顺不管三七二十扑腾一声跪了下来,咚咚咚在楚溪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声泪俱下道:“楚公子!你要救救我呀!救救我!”
楚溪傻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阵仗。
我说三顺,你跪的也太快了吧!爷爷我话还没放完呢!
“救你?
我如何救得?
陆家做事,一向遵循法度,帮理不帮亲!就是我的脸,也不肯卖!这件事没牵扯到我楚溪头上,已经是万幸了!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将你我联系起来,不止我楚溪,就连我楚氏银楼的百年名号都要蒙羞!”
楚溪一脚将金三顺踹开,看见他就神烦!
谁知道这家伙重的很,猛地扑倒在楚溪的腿上,差点没将他的腿扑折了。
楚溪在心里冒冷汗,心想我勒个去,这金三顺到底吃什么长的!怎么这么重!
“楚公子啊!我金三顺真是个实在商人!这辈子没做过坑蒙之事!贡米这么大的事情,金某怎么可能掺假!定是有人要陷害于我!楚公子,贡米从出了我金记米铺的仓门到陆家,一路上也经了不少人的手……无论是谁要做手脚,都是轻而易举啊!楚公子,你要为金某做主啊!”
楚溪微微一愣,没想到金三顺没被自己唬住,脑子还转得挺快!果然无奸不商啊!
“做什么主?
我楚家是开银楼的,不是开衙门的!”
“就算看在晓香的份上……若是我这个表叔出了事儿……她铁定得哭死啊!从小到大,我可是最疼她的啊!”
楚溪憋着一口气,就差没狂笑出声。
李晓香会哭死?
这死丫头笑死还差不多!
既然金三顺提到了李晓香,他自然顺着这杆子往下爬了。
“好吧……看在李姑娘的份上……这事若是闹大了,只怕她夜夜不得安稳。
金三顺,此事必须在陆家告知大理寺的苏大人之前压下来。”
金三顺一听,整个人顿时舒了一口气。
“公子且说,金某定当遵从!”
“这一点,就是你必得将这五百石贡米于明日之前凑齐。”
“这是自然。”
金三顺赶紧点头。
楚溪怕是要给他找个门路将掺了假的米换出来。
“第二,我们要在陆家将此事报知大理寺之前,将这些米换出来。
既然如此,必得买通看守贡米的主事。
上上下下一班人等,花费自然不少。
金老板,相信你拎得清现在的状况,不会再捅出其他篓子来吧?”
楚溪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中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金三顺心中颤然,咽下口水,用力应承。
“此事楚某已不方便出手。
陆伯伯的性子,楚某了解得很。
若是楚某亲自替你求情,陆承云只怕更加气恼,还会怀疑是楚某收受了你的好处。
所以楚某只能派出府中掌事,私下为你联络陆家的米仓主事。”
“金某明白!楚公子此番大恩大德,金某永世难忘!楚公子就是金某的再生父母!”
如此省下一大番恭维话。
楚溪一脸沉重地叹了口气,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金三顺,楚某做不了的你的再生父母。
这回你是生还是死,全凭你自己。”
话落下,楚溪起身,冷然离去。
金三顺仍旧跪在原处,心底忐忑不安之余,他知道自己陷入一个怎样的危机。
这一次哪怕千金散尽,他也必须做到滴水不漏。
将总号的掌柜唤了进来,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嘱咐掌事,无论花费多少银两,必须在明日之前准备妥当。
今日李晓香在药坊中明显心不在焉。
她很想知道母亲与张氏谈得怎样,这店铺是否能盘下来?
照看店铺的人到哪里去找?
母亲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眉目?
还有那位金表叔,跪求他不要再来刷存在感了……
忙了半天,终于到了晌午。
李晓香正和柳大夫以及柳熙之吃午饭呢,柳大夫竟然十分严肃地考了一遍李晓香对药材的理解和记忆。
还好柳熙之平日里讲解的十分详尽,李晓香的记性也不差。
她的回答让柳大夫频频点头。
柳大夫又说了一些将药材搭配起来的方子,点拨李晓香如何用药。
虽然浅显,李晓香却获益良多,脑子里也酝酿出不少新的美容配方。
就在这个时候,路嫂入来了,“柳大夫!柳大夫!楚公子来了!”
“快请他进来!路嫂,劳烦再添一副碗筷!”
柳大夫不是个长袖善舞之人,为人也清高不擅辞令,对都城中的豪门富户向来不甚关系。
可是不知道楚溪到底给柳大夫灌了什么迷魂汤。
如今除了医经药典,他最期盼的就是与楚溪对弈。
李晓香却囧了。
现在金三顺暂时没有出现,轮到楚溪来狂刷存在感了。
这是要闹哪样啊?
柳熙之对父亲十分敬重,对父亲的友人自然也不怠慢。
他放下碗筷,站起身来,迎接楚溪。
楚溪信步而来,脸上挂着的笑容那叫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简直一都城大好青年。
李晓香却在腹议,大哥,我们正吃饭呢!
有你这时候上门拜望的吗?
不知道你身份的还以为你是来蹭饭的呢!
楚溪与柳大夫寒暄了几句,侧了侧脑袋,他身后的逢顺将食盒放在了桌上。
打开一看,里边儿竟然是一只红油桂花鸡,以及一瓶花雕酒。
这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却都合了柳大夫的胃口。
“今日路过寿仙阁,想起路嫂提起过,柳大夫就好这两样,于是买了来。
还好你们才刚开始吃,在下没来迟。”
李晓香看着红焖桂花鸡不住地流口水。
这些日子虽然王氏为李晓香开小灶加餐,但李明义一向秉承勤俭持家的作风,饭桌上的荤菜从不会超过一盘。
她最近又长了些个头,肚子里也总觉得少了些油水。
楚溪还在与柳大夫谈论前几日的对弈,他们两没动筷子,李晓香与柳熙之只得闷头吃其他饭菜。
李晓香那个郁闷啊,能看不能吃算什么?
一抬头,李晓香就瞥见楚溪朝自己眨了眨眼睛,顿时有种心脏被狠狠推了一把的感觉。
我的老天,这算抛媚眼吗?
你对一个小孩抛媚眼你不觉得罪过吗?
“柳大夫,咱们开了花雕酒喝上一小杯吧。
花雕配红焖桂花鸡才是一等一的美味啊。”
柳大夫点了点头,“就饮一杯。
午后还得为百姓们看病。”
楚溪点了点头,亲自替柳大夫斟酒。
待到柳大夫夹了第一筷子,楚溪夹了第二筷,李晓香与柳熙之这才将筷子伸向那盘红焖鸡。
李晓香想要夹下鸡腿肉,但她一直不是使筷子的好手。
鸡肉还没离开盘子便又落了回去。
楚溪心中狂笑。
傻丫头活了两辈子,使筷子的本事还没见长。
上一世两家人一起在海鲜酒楼吃饭,上来了蒜蓉粉丝蒸扇贝。
她第一筷子夹扇贝,没夹稳,落在转桌上了。
粉丝掉了出来,扇贝还在。
第二次夹的时候,又没稳,扇贝直接翻过来扣在盘子里了。
楚溪刚提起筷子打算帮她夹,谁知道有人捷足先登。
柳熙之直接将那一块肌肉夹入了李晓香的碗中。
“谢谢师兄!”
李晓香眯着眼睛朝柳熙之笑着,那叫一个甜。
爷爷的,那只鸡是我买给你吃的好不好!你谢谁呢!
“师妹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