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永远不会愈合的丑陋伤疤,被阳光普照,被甘露滋润,从缝隙中长出青翠的绿叶,开出一朵朵美丽的小花。
阿伊又一次呼唤,“儿子,过来。”
霍普特腼腆羞涩,还站着不动,阿伊伸手就把他拉到床边坐下,动作很轻松,因为霍普特没用反抗的力气。
阿伊翻出一盒消肿药膏,为他涂抹,“别让人看出来了,多精致一张脸。”
霍普特没有躲开,膏体清凉和指端温热混合在一起的触感,让他轻嘶了一声,矜持克制的面容顿时有了灵气,他扇动着浓密全长的睫毛,一双眼尾上翘,晕开绯红桃花色,犹如盛开在枝头最明艳的那朵,为他俊美绝伦的容颜增添了一丝女子般的妩媚。
因为刚刚哭过,霍普特眼眸格外晶亮,纯净似雨后晴空,又如同一面明镜,阿伊瞧里面望,可望见的却不是自己。
隔着遥远时空长河,他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摇曳生姿、顾盼生情、美丽迷人的女人。
阿伊深知霍普特心里最后一个疙瘩在哪里。
“来,我告诉你,为什么当年把你送去阿布萨特。”
“我不想听!!”
因为这个问题惹出来的无尽风波,让霍普特曾经那样怨恨敌视阿伊,差点就失去了疼爱他的父亲。
霍普特紧紧捂住耳朵,曾经如此执著于探寻答案,但现在阿伊要坦白,他却不敢听这个答案了,霍普特紧张得心脏狂跳,见阿伊一定要说,像小孩子一样扭动身子,脚踢着地板,哼哼唧唧地撒娇耍赖,“我不想知道!你别说嘛!”
阿伊无视了他的不情愿,开口,“你母亲生下你后,就嫁给了别的男人,那个男人很有权势,如果他发现她曾经和我有过孩子,我们都会有麻烦,所以不得已把你送到了阿布萨特。”
霍普特心里抗拒,但感官格外敏锐,尽管霍普特堵着耳孔,但阿伊的话还是一字不落清晰地传进了他耳朵里。
霍普特顿时僵住,双手无力地从耳边滑下,仿佛感受不到自己肢体的存在。
他猜想过很多种可能。
出生时某个祭司高深莫测的占卜,预言他会冲撞阿伊的命数必须送走,或者,就是阿伊单纯看不上他生母的身份所以不想给他正名。
原来,真相是这样。
霍普特扭头去看阿伊,阿伊靠在床边,胳膊腿都裹在被子里,露出的脸孔上染着一抹戚哀之色,这位老臣隐藏情绪心事的本领登峰造极,掩盖不住必然是苦痛太重阴影太深,霍普特浑身颤抖,心脏如同泡进了冰冷涩苦的海水里,十八年前,被抛弃的何止只有他一个。
霍普特张了张粉唇,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昧心称呼那个陌生女人为母亲。
“是......她抛弃了父亲和我吗?”
阿伊听出他话里味道不对,朝他投去慈祥宽慰的目光,“霍普特,你不要怨你的母亲,她也有苦衷。”
霍普特只想淡然一笑,他怎么可能会怨她呢,他都没见过她,记忆中没有关于她的任何图像,甚至人生前十八年他都不知道生母另有其人。世间从来没有无来由的恨,既然没有过感情,自然也就不会怨恨。
霍普特未察觉,心田深处,怨怼的前因已悄然种下——
他是亲生母亲不要、不爱、扔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