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岑虞和赵小晨都是一惊。
丽苏手按在小腹上,“我这里很痛,下面也流血了,肯定活不长了。”
她想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的流。
岑虞和赵小晨面面相觑,愣了好一会儿。
最后,赵小晨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她扭过头继续看前面的路开车,“小妹妹,你不会死的,你这是长大了。”
丽苏一边掉眼泪,一边歪着脑袋,有些不明所以。
岑虞因为家里眠眠的缘故,会刻意的去学习怎么对孩子进行生理知识的教育。
她含着笑,认认真真地把女孩子月经的相关信息讲解给了丽苏听。
丽苏听完以后,很快懂了是怎么回事,抽抽嗒嗒地止住了哭,耳根子泛起绯红。
家里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原来女孩子长大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她不自觉感到又羞涩又新奇。
岑虞揉了揉她的脑袋当作安慰,倾身从前面的置物架里拿过保温杯,给她倒了一杯水喝。
车开进村子里。
丽苏跳下了车,岑虞从自己包里翻出备用的两片卫生巾递给她,“回去记得叫大人给你买这个用。”
远处有一个光膀子的村民看见丽苏,大声喊道:“丽苏,你跑哪去咯,你叔叔到处找你,要发火了。”
丽苏下意识打了个颤,手里的卫生巾被她无意识地捏皱了,她抬起头来怯怯地看着岑虞,“姐姐,我要走了,谢谢你。”
说完她撒腿就跑远了。
岑虞看着她,往山的方向去,一步一步踩着台阶往上爬,视线顺着向上,是高耸入云的石阶,看不见尽头。
“她怎么往那上面走?”
岑虞皱了皱眉问。
赵小晨下了车,扫一眼山,哦了一声,“上面啊,还有一个悬崖村,我之前勘景上去过,只住了两三户人,比下面还穷。
我上次去的时候,差点没累死我,爬上去至少要两小时。”
“这样啊。”
岑虞盯着小姑娘瘦弱的身影,侧脸清秀而坚韧,微微弓着背,透露出她的生怯。
她若有所思,缓缓开口,“小晨,我想请她来演女主小时候。”
赵小晨点烟的动作一顿,脑子里回忆起刚才的小姑娘,确实挺符合她们的要求,两个人一拍即合,“行,我让选角导演去沟通。”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教会。”
赵小晨挑演员,一般不怎么介意挑素人,尤其是小演员,就算是有功底的,有时候表演的痕迹反而太重,少了真诚。
她想了想,无所谓地耸耸肩,自己说服了自己,“没事,可以先试试。”
—
选角导演王楠这次还算靠谱,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丽苏招进了剧组。
小姑娘很乖巧,每次剧组的车队还没从镇里开进村子,她就已经爬了两小时的山路,蹲在村口的马路牙子上等着了。
拍摄前期,岑虞的戏比较少,她常常教丽苏怎么演戏,小姑娘悟性也很高,进步的很快,试了几场以后,就把她的角色敲定了下来。
休息的时候,她们坐在村后小溪边的大石头上。
岑虞晃着腿,双手向后撑,“丽苏,你这几天都在剧组,学校的功课会不会落下?
要不我让剧组调整时间,把你的戏改到周末拍。”
丽苏腼腆地笑了笑,“不用,我没有上学。”
闻言,岑虞一愣,“为什么不上学?”
丽苏盯着自己脚丫子,指甲缝里黑黑的,“叔叔说,女人以后都是要嫁人生娃的,上了学也没用。”
“......”
岑虞皱了皱眉,虽然她没见过丽苏的叔叔,但光听这样愚昧落后的言论,已经足够让人生气了。
她的表情变得认真,转过头凝着丽苏,“不是这样的。”
“你看你在电影里演的角色就不是这样,她选择了自己热爱的舞蹈事业,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每个人的意义都该是不一样的,而不是被归类于女人、男人这样一个同一的群体。
没有人是生来就是附属于谁,生来就要被奴役。”
丽苏睁着眼睛,怔怔地盯着岑虞薄唇一开一阖,说着她似懂非懂的话。
眼前原本漆黑的前路,好像突然豁开了一道口子,透出了些许光亮。
—
后来的几天,西南地区下了很大的暴雨,剧组为了安全考虑,停工三天。
三天的时间,岑虞待在剧组也没有事情,索性飞回了南临。
因为刚好碰上了冬至,她在唐婉家开的一家餐厅里定了位子,想着带眠眠和陆淮予出去吃一顿,当作是过节。
回家去接他们俩的时候,陆淮予一身家居服,明明是宽松休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依然衬得他整个人挺拔修长,浑身透着矜贵优雅的气质。
他手撑在门框,眉心微微皱起,好像并不太欢迎岑虞的到来。
尤其是在她说明来意后,他的余光似不经意地扫了眼厨房。
岑虞有些狐疑,视线顺着看过去。
厨房的门半掩着,看不清里面,很安静,好像并没什么特别的。
“你家门口墙皮怎么掉了?”
她随口一问,“上次来我看还好好的。”
这么个高档小区,别是什么豆腐渣工程。
“……”提起这个,陆淮予脸色黑了黑,“被沈镌白敲门震的。”
闻言,岑虞脱鞋的动作一顿,“他来干什么?”
就那墙皮缺损的程度,得是敲的多大力。
“还能干什么?
来问我孩子的事儿。”
岑虞皱了皱眉,“我不和他说了不是吗,怎么还来。”
陆淮予双手抱臂,“你以为他那么好糊弄?”
沈镌白也就是不敢当着岑虞的面横,跑到他这儿来折腾,差点没吓坏他家里的小姑娘。
“那你怎么糊弄的?”
“……”陆淮予薄唇轻抿,“我说孩子是我的。”
“这他能信?”
他们这几个家里小的谁不知道,陆淮予精神洁癖,压根就不沾女人,说是他的孩子,还不如说是岑虞的更令人有信服力。
陆淮予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没什么耐心地说:“但我现在不想帮你糊弄了。”
“你和沈镌白的事情,到底要怎么解决?”
他问。
“……”岑虞垂下眼睫,沉默不语。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也不确定沈镌白对眠眠的态度会是什么样的,毕竟他好像一直就不怎么喜欢小孩子。
而她对感情的需求,已经不是过去那种幼稚的及时行乐了,虽然他后来一直忙着工作,连及时行乐也没怎么给到。
况且沈镌白也说过,和她没有未来。
就这一句话,一直像是根刺,扎在她心里。
良久。
陆淮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淡淡地说:“逃避没有用。”
“……”
岑虞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
她一向不是什么墨迹的人,想到什么就去做,只是在对沈镌白的态度上,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话说到这里,已经尽了。
他们聊完以后,岑虞去到房间找眠眠。
小家伙正在撇着嘴练字,胖嘟嘟的胳膊上蹭到了铅笔灰色的印记。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眠眠到现在不过才将将三岁,就被陆淮予揪着练字了,日子过得还挺惨。
眠眠看到来解救她的妈妈,什么也给忘了,高高兴兴地就拉着她的手出门。
陆淮予说他工作累了,推辞着没一起去,反倒是一直催着她们走,赶人似的,也不知道着急什么。
云水间餐厅,是一家做传统京菜的店,唐婉是饭店的合伙人,给岑虞留了一间包厢,服务生也都是信得过的,私密性很好。
岑虞带着眠眠进了包厢,就把口罩墨镜摘掉了。
云水间的大厅用餐区域有一个很古典的舞台,时不时会有民乐演奏还有京剧表演,氛围感十足。
等菜的功夫,眠眠坐在儿童座椅里坐不住,两条小短腿悠悠的晃荡。
听见外面音乐的声音,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妈妈,我想出去看表演。”
刚刚进门的时候她就一直盯着舞台看,这会儿念念不忘。
大厅的人很多,岑虞并不方便出去,她犹豫片刻,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女服务生,“我让姐姐带你去看好不好呀?”
眠眠点了点头,被抱下儿童椅子,牵着服务生的手去了大厅。
小家伙看得兴奋入迷,时不时拍手,咯咯地笑。
服务生的耳麦里响起声音,经理让她去办公室,听语气是什么急事,她犹豫了一会儿,蹲下来和眠眠说:“姐姐离开一下,马上就回来,你站在这里不要走开哦。”
眠眠全神贯注在表演上,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光顾着点头敷衍。
服务生不放心,转头和负责这一片区的同事交代,让她也帮忙看顾,这才匆匆离开。
民乐演奏结束,穿着漂亮旗袍的演奏者下台,换上来了一个魁梧的大汉,一身京剧行头,变脸变得凶神恶煞。
眠眠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害怕,左右张望,也没有看见带她出来的小姐姐,小家伙向后退了一步,愣头愣脑地凭着自己的记忆,想要回去找妈妈。
旁边的服务生正好在帮客人点菜,也没顾上注意到这边。
云水间餐厅很大,到处都是厢房隔断,装修风格又很类似,哪里看起来都一样。
小家伙走了没多久就迷路了,走到一处很安静的地界,什么人也没有。
沈镌白应酬中途,从包间里离开去洗手间,远远的就看见有个矮矮的小团子在左右张望,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小脸粉雕玉琢。
他挑了挑眉,几乎不用想的就记起了眼前的小孩,比之前在冰岛时见,好像长高了几厘米。
“你在干什么?”
头顶上方传来低沉慵懒的声音,眠眠仰着脖子抬头看过去,正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眸子。
眠眠愣了一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眉眼瞬间弯成月牙儿,糯声糯气的喊人,“漂亮叔叔——”
沈镌白挑了挑眉,没想到小家伙还能记得他。
他笑了笑,弯腰架着她的胳膊把人抱了起来,发现比之前重了不少。
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奶香,小家伙的身体软软绵绵,让他整个人都下意识柔和起来。
“怎么一个人,你爸爸呢?”
他问。
眠眠歪着脑袋,双手揽住他的脖子,“爸爸丢了。”
“……”沈镌白一愣,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以为是自己跟不上小孩的思维逻辑。
“我也丢了,找不到妈妈了。”
眠眠撇着嘴又说。
“这样啊,你妈妈在哪里,叔叔带你去。”
沈镌白轻笑,抱着她沿走廊往外走。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不是什么会抱小孩的人,就连家里亲戚的孩子他也没抱过,倒是抱一个不认识的小孩不知道抱了多少次。
眠眠皱了皱眉,委屈兮兮地说:“想不起来了,我就记得门口画了一只梅花鹿。”
云水间的每个包厢都有自己对应的名字,以动物来区分,沈镌白大概有些印象,抱着眠眠很快找到了画有水墨风格梅花鹿的包厢。
这时,裤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他将小家伙往上掂了掂,抱稳,腾出一只手拿手机。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陆淮予’。
沈镌白皱了皱眉,接起电话覆在耳边。
小家伙等不住,探出些身子,自己敲了敲门。
“进。”
里面传来一道女声,温温懒懒很好听。
“……”
沈镌白微微愣了一瞬,然后压下门把手,推门进入。
包厢里安静空旷,只坐了一个女人,她低着头,柔顺光滑的长发垂落下来,挡住了半张脸。
岑虞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听见门口的动静,掀起眼皮看过去。
猝不及防的,撞击了沈镌白错愕的眼眸里。
她的瞳孔倏地放大。
没来得及再反应,安安稳稳坐在沈镌白胳膊里的眠眠,冲着她奶糯奶糯地叫出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