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恙60
岑虞盯着胸口大片的血迹, 脑子里嗡嗡作响。
血不是她的,那只能是沈镌白的。
她想起一路上胸前濡湿温热的感觉, 原来不是她以为的雨水。
远处有人的声音响起, 惊慌失措,叫来了还没睡的其他村民。
她的感知神经好像麻痹,游离于场合之外, 嘈杂的乡音成了不真切的白噪音。
只剩下目光紧紧地跟在沈镌白身上, 怔怔地看着人们把他抬上担架。
她不知不觉,被挤出了人群, 隔着其他人的背影和脑袋, 又怕自己添乱, 踟蹰不前。
“......”
“岑姐姐——”丽苏的声音夹杂在吵嚷声里。
她下山去村委会找帮忙的人以后, 就一直留在了村委会里, 直到听说有人从山上下来时受了伤, 才慌慌张张地跑来。
直到看见岑虞好好的站在原地,她才松了一口气。
沈镌白躺在担架上,眉心紧皱, 浑身没有力气, 耳畔是无序的混乱嘈杂, 直到女孩的声音响起, 在喊着谁。
他的眼皮沉沉, 很想就那样睡过去,却怎么也放不下那个声音里喊到的人。
几乎是硬撑着睁开了眼。
“......”
岑虞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肩膀, 往前栽了个踉跄。
蓦地, 手腕被人攥住。
她抬起头来时, 正正跌进了沈镌白漆黑一团的眼眸里。
沈镌白躺在担架上,伸出一只手拉着她, 将她从人群里扯进。
“......”岑虞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眼睫上,有水珠滚落。
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明明刚才都没那么强烈的情绪。
藏在心底的压抑和恐慌,在他幽沉的眼眸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肌肤相触的地方,带着水渍,却依然滚烫。
沈镌白的指腹粗糙,细细的摩挲着她的手背虎口处。
指腹上有薄茧,痒痒麻麻,好像是在安抚。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大部分都不会说普通话。
沈镌白也听不懂,只能礼貌性地点头摇头,最后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就眯了一会儿,怎么那么大阵仗。”
“......”岑虞缓过神来以后,心里又气又自责,“你那叫眯一下?
我差点——”
她的语气不算太好,说到一半,截住了话茬,忍住了就要倾泻出去的情绪。
“你差点怎么了?”
沈镌白看着她问。
“......”岑虞沉默不语,只抿着唇,瞪了他一眼。
她差点,吓死了。
卫生所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光线昏暗,条件简陋,平时也就能治个简单的感冒发烧,真遇上事儿,根本处理不了。
村医看岑虞满身的血,连沈镌白的伤口也没看,就摆着手说治不了。
好在怀宇公司在支教的团队里,从长期合作的私立医院,请了很优秀的医疗人员,一方面是为了教学生们急救知识,另一方面也是怕在支教过程里,员工发生什么意外,受限于当地条件,耽误了治疗。
外科医生赶到之后,清走了乌泱泱看热闹的人群,只留下了岑虞。
虽然场面很混乱,岑虞没忘了请招待所的老板娘带着丽苏先回去。
“你帮他把衣服脱了。”
外科医生的声音分外冷静,低头翻捡着缝针要用的手术器械。
岑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执行命令,两只手攥着沈镌白衣服的下摆往上掀,拉扯到他的胳膊。
他的胳膊很沉,她又害怕不知道碰到他哪里的伤口,小心翼翼。
“嘶——”耳畔传来一声低低忍耐的倒吸凉气。
岑虞吓得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他,“弄到你伤口了?”
“没事。”
沈镌白见她眉心皱成一团,脸色苍白,怕她有心理负担,赶紧安慰道:“我就是不小心划了个小口子。”
外科医生已经准备好了器具,见她衣服还没给脱掉,开口说:“你让开吧。”
他找了一把剪刀,直接把衣服剪掉,一点不墨迹。
衣服脱掉以后,沈镌白赤着上半身,冷白的肌肤因为泡久了水,显得惨白。
从左肩膀一直延伸到后背,一条十几厘米的伤口,血肉模糊,还在不停往外冒着血水。
瞬间刺了岑虞的眼。
“你管这叫划了一下?”
她咬着牙问。
“...…”沈镌白看她一眼,自觉地不再吭声。
外科医生用镊子夹着棉花进行清创,进行必要的询问,“什么伤的?”
“刀。”
沈镌白皱了皱眉,好像在忍痛,答得也简略。
闻言,外科医生侧过身,看向旁边的村医,“你们这儿有破伤风疫苗吗?”
村医点点头,用不算标准的普通话说:“有的有的,我去拿。”
岑虞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盯着外科医生的操作,一团团的棉花上浸满了血。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如果不是看到了伤口,刚才在山上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丽玮业原来还带了刀。
突然她才是真的理解了,为什么沈镌白会一句又一句的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