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逐渐稀疏,敌军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死的死,伤的伤,就是想逃的也被我军给截住成了俘虏。李云带着他的突击小组不断地摸索前行,遇到反抗的就击毙了,遇到缴械投降的便让人给他们押走,心中有着巨大的痛苦,装着巨大的仇恨,但是却不能因此而胡乱杀戮,这就是他的风格,是中国军人的代表。我们毕竟是人道的军人,我们代表的始终是正义,即使敌人杀我兄弟,即使敌人掳我亲人,即使……有再多的即使,可是,我们不是在这个时候不是为自己活着,我们是为国家的荣誉而活,国誉受损,我们又何必要存在呢?
我和李云是在回来的路上相遇的,他没想到我会过来,我也没想到他的动作会是如此的迅速。这场战争我们胜利了,胜利得很彻底,可是我和他,还有小杨几个知道内情的却没有一个人开心起来,因为我们都知道,这场战斗的胜利完全得益于志辉他们的牺牲。不错,“青山有幸埋忠骨”,红旗的红是用鲜血染成的,胜利的胜也是用肉体堆积的。
“山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李云淡淡一笑,那笑里面蕴含着多少的思念与信任?不用猜疑,不用思考,像是约定俗成的一般,更不用担心,犹如初生的婴儿根本无需存在有关生存的任何顾虑。
“当然,我一定会来!”我迎了上去,和他紧紧地抱在一起,“干得不错!”我在他耳边轻轻道了一句。
他仍旧笑了一笑,这次的微笑里流露出的是无比的自信,那是对自己能力的自信,更是对人生的自信,对美好的憧憬。
“知道吗?”他看了我一眼,“这次我抓到的指挥官竟然是个女的。”
“女的?”我也好奇了起来,“看来越南是全名皆战了啊!”
“你说得确实没错,里面连十二三岁的小孩也有,我留了他们的一条命!”他叹息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为越南的这般可怜下场而叹息还是为自己不忍下手的留情而叹息。
“人呢?你都放哪儿了?”我跟他见面时只看到自己的部队,倒是没有看到任何敌军俘虏。
“我让人抄近道给他们押回去了,我带人留在这儿收尾。”他又是莫名地一笑。
“走!让我也来见识见识越南的部队到底是什么样的部队!”事实是我知道这是怎样的部队,部分战斗力真的不错,比如他们的特工,但是大多数人员编成也真的是不堪入目,无论男女,老少年幼全都加入提枪的队伍,这真是一只不同凡响的部队啊,我们到底与他们有着多大的仇恨?为什么强盗抢了别人的东西,却还要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受到了委屈?当年八国联军侵华,回过头来同样反说中国是土匪,这实在是可笑至极。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越南与八国联军的地位不同吧?那些法西斯是把刀放在你脖颈上说他受了委屈,而越南是在实力不如中国的情况下挑衅中国,最后被架着刀才肯软下心来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可以说他们是以乞怜的方式行刺别人吧!我看到战场上那副场景,断了脑袋的,断了胳膊的,手脚的,瞎了眼睛的,还有一些妇女以奇特的方式呻吟蠕动着,倘若我是站在人类的角度来审视这样的画面时,我会抱着无比悲悯的心态用沾满鲜血的双手记录下这一切,可是,我首先是军人,我得先以敌人的观点来看待这一切。军人军人,先军后人!
我和李云一路清扫着残余,他的枪法在我眼里并没有因为一只手的缺失而下降,似乎显得更有神了,但是我却说不出来,那种感觉,是人枪合一?
临近中午十分我们终于到达了部队驻地,我泄了一口气,我一直是强撑着的。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一会儿都没有休息,更别提在我赶来之前就一直战斗的李云了。我分明从他那深陷的眼睛里看到了那隐藏的疲倦,他也在扛着,他的压力应该很大吧!
“山哥,你看看,这些就是越南的俘虏!”李云指着面前的这些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越南鬼子说。
“这……”我倏然间无语,感觉心头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想拿却拿不走,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我被她们给震撼了,原来我们一直在跟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打着战啊?这就是事实吗?许多东西一旦被揭开了帷幕,本色的丑陋便展露无疑。同样,就是如妓女一样的人物,披上了靓装,你也分不清楚她们究竟是干什么的。真实往往给人出乎意料的戳痛。
面前站着的大都是妇女,很少有男人出现,即使有男人形式的人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孩而已,男人似乎没有投降的,他们是自愿战死在疆场,还是为了保护眼前的这些人撤退而断送了性命?我想第一种可能应该更大一些吧。我的眼睛在扫描着,这些人一个个灰头土脸,有些女人的头发散乱着像刚出地狱的魔鬼一样,看起来非常恐怖。小孩的眼睛里显现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冲天的愤恨,那种恨可以摧毁一切,就像是谁拿走了他们最爱的玩具一样。
“山哥,这就是那个女指挥官!”李云指着一个散着头发的女的对我说道。
“她?”我满脸疑惑。
“嗯!把头抬起来!”李云对她喊到。旁边的士兵就过去拨起她的脑袋。
就在她脑袋被拨起的那一刻,我的心猛烈地抖动了一下,不是因为她的美丽,也不是因为她眼里传来的仇恨,是熟悉,我被熟悉给打动。这张脸庞,是多么的似曾相识!我从口袋里掏出过去和志辉他们突袭敌军指挥部捡到的相片,这上面的女的和她不正是同一人吗?我向她走过去,我至少得告诉她这个不幸的消息。
“山哥?山哥?你?”李云没弄清楚我的意图。
我没理他,继续向前走着。当走到她对面半米的时候,我停下来脚步,盯着她的眼睛。我想从那里看出些什么东西,是和李云一样的隐藏的东西。她的眼里原本全是仇恨,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她能杀我很多次。我替她拨开挡在脸前的秀发,想必在被绑之前她也有过一番反抗吧?李云他们在一旁看着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他们等待着我的下一步动作。我想了想,又帮她解开了绳子,这时她的眼神也变了一些,由那种恨转变为疑惑,她肯定在疑惑为什么这个陌生人,这个敌人会这么“好”?她的脑子中飘过了多少的可能,但她就是想不到我这样做的真正目的吧?
我把相片递给她,她疑惑着望着我,然后低下头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当她低头的瞬间,我看到她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然后又剧烈地抖动起来,她抢也般地夺过我手中的相片,然后趴在上面寻找起来,我不知道她在寻找什么东西,曾经?还是那个男人?她开始啜泣,此时的她看起来跟魔鬼一点儿也挂不上边,反倒像个历经世事沧桑的人,对,只是个受尽苦难折磨的女人而已,她本该享受相夫教子的生活,却偏偏被战争拉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承受着与恋人生别的痛苦,承受着许多死离的痛苦。
她像无人照顾的小鸟一样,那么的孤独,那么的无助,这种样子不该由一个军人所表现出来,在她身上我见到了所有的脆弱,但是又让人感觉那般自然。她趴在地上,头发盖住了整颗头颅,只有那不间断的哭声才始终证明着她的存活。哭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了头,我突然发现她的脸苍白了好多,她整个人显得那般的憔悴。她的嘴里重复地说着几个字,我猜想应该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吧?她不是真的坚强,她只是把自己伪装成军人的模样,相比较而言,她更适合做一个女人。
她望着我,我也望着她,她的反应我已经知道了,我想看看她接下来想如何?我原以为她会擦干眼泪,然后祈求着我让我把照片给她,事实是我也已经做好了赠送的准备了。可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指了指我胯间的手枪,我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她已经失去了生的欲望了吗?而我,尽然破天荒地做出了令我自己都费解的举动,我竟然准备卸下自己的手枪交给她。
“山哥!”李云在后面叫了我一下,我回过头,他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别这样做。
是的,这确实是件冒险的事,万一这个女人是假装悲伤,万一她用我的枪杀死了我,她非要在临死前再拖几个人下水,这都是有可能的。可是我对她竟然有着一种无名的信任,这种感觉是不是我曾经也有过?此刻的我,已经完成了军人的义务,仅仅是作为一个人面对着她而已,想必她也是这样想的吧?李云的叫喊明显使她的脸又白了一分,她肯定以为我不会把枪交给她,她现在是想死也死不了了?但是,我必须得坚持我的内心,在履行职责的同时我要做好身为人应该具备的基本道德,是人性的道德。我只停顿了一会儿,还是把卸下了自己的手枪递给了她。这是一场无形的较量,是人性与残酷的较量,是和平与战争的较量。她惊讶了一会儿,然后又露出欣然的一笑,我从这微笑里看出了感激,更看出了一种深深的解脱!
我转过身不忍见到这惨痛的一幕,我缓缓向前移走,我此刻什么思想也没有,我的心似乎被铁丝给拴住了,挣不开,逃不脱,还喘不过气,我感觉随时都能窒息,我在等着,等待着一个满意的解脱。李云他们早早地拔出了枪,全都对准了她,如果她有一点儿不对劲肯定会被立即射杀。我没去制止他们,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邪恶是不可能战胜邪恶的。
“砰!”一声枪响从我的身后传来,我的心猛地一松,我感觉自己轻松了好多,但步伐似乎也沉重了好多。我闭上了双眼,极力地隐藏那双薄薄的眼皮后面的一滴脆弱的泪珠。肯定有许多人不明白我的举动,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把枪交给她,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驻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流泪。他们只是简单地活着而已,简单着,幸福着!在人性与战争的比赛中,人性始终会赢得胜利,因为它的代表是人,它发掘的是人的内心底层最真挚的感动。而战争,虽然最终的目的是和平,但是其过程却充满了血水与艰辛。
李云他们慢慢收起了枪,我也慢慢睁开了眼。
“李云,等会找人给她好好埋了”我迟疑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把照片和她放在一起!”
“嗯,我会的!”他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但最终只归结为一句话,“山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斜着眼看他,“连你也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