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场雷暴雨袭击了这座城市。
豆大的雨水倾盆而下,闪电划破夜空,震耳欲聋的雷声一道道往下劈,像是要给凡人渡劫。
贺闻川平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额前冒出滴滴冷汗,即使耳边雷声大作,他也深陷在睡梦中无法醒来。
梦里,贺爸爸贺妈妈两人浑身是血,挣扎着从一辆完全翻倒的车里爬出来,那也是个雷雨夜,大雨很快将两人身上的鲜血冲淡,可没一会,新的血液又涌出来。
贺闻川心如刀割,他想扑上前去救他们,可空气里仿佛竖起一道屏障,将他与他们的世界远远隔开。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在暴雨和鲜血中艰难挣扎。
可灾难远没结束,一辆运货的长途大货车从拐角驶来,刺眼的车灯如天边的闪电一般,瞬间劈开沉重的雨夜,将一切吞没。
“爸!妈!!”
贺闻川猛地睁开双眼,粗重的呼吸使得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一道电光从外窗划过,瞬间照亮昏暗的房间,贺闻川眼中的恐惧一闪而过,随着亮光的消失而隐没。
他烦躁地翻身坐起,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想喝水,放到嘴边才发现杯子是空的,他用力捏了捏杯子,最后狠狠地甩了出去,杯子在撞上地板的瞬间,炸成无数碎片。
十年前的那场车祸,最后被定性为意外事故,贺爸爸贺妈妈赴宴回家,半路车子出现故障,又遭遇暴雨天,失控翻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随后又被疲劳驾驶的货车二次撞击,两人当场殒命。
那时他才18岁,妹妹8岁,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被迫直面这个残酷的世界。
最后那货车司机赔偿坐牢,案子宣告终结。
可贺闻川不甘心,不管过去多少年,他始终坚定地认为,那是一场有阴谋的人为事故,策划者,必定是与他们敌对的楚家。
只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一直找不出新的证据。
窗外雷声不断,雨水敲击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沙沙声,让人平添几分焦躁。
贺闻川翻开被子下床,裸着上身,只穿一条长睡裤,拖鞋也没穿,光着脚,绕开一地碎玻璃渣,打开房门走出去。
他原本想下楼去喝水,可在楼梯口站定两秒后,却改变主意,转身朝楼上走去。
楼梯拐角的玻璃窗外,闪电划过树梢,近得仿佛就在咫尺,雷声也迅速炸开,催命似地,让贺闻川不由自主地加快上楼的脚步。
贺绵绵的房门反锁着,贺闻川拧了一下,没有开,于是转身走向小客厅,熟练地在电视柜抽屉里找到房间的钥匙。
贺绵绵睡得不太沉,就算房间隔音效果好,可密集的雷声,还是将她惊醒。
当近处的一个雷声响起时,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然后就看到原本反锁着的房间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而门口隐约有个人影。
贺绵绵瞬间清醒过来,死死抿着嘴,憋着气,生怕是自己的幻觉。
一道闪电再次亮起,瞬间照亮站在门口的人。
她再也憋不住,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闭嘴。”清冷的男声在黑暗中传来。
贺绵绵立即闭上嘴,她听出来了,那高大的身影是贺闻川。
“哥?”贺绵绵扯着被子遮到下巴,小声叫他。
“嗯。”贺闻川应了声,长腿一迈,几步走到她床边。
眼睛适应了黑暗,贺绵绵看见他的身影在她床边坐下,于是问他:“怎么了哥?”
黑暗中,贺闻川沉默良久,一本正经地说:“你怕打雷,我来看看。”
贺绵绵:……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她从来不怕打雷。
“我不怕的。”她小声辩解。
“你怕。”贺闻川强调。
昏暗的空间里,贺绵绵只看见他的大致轮廓,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也就猜不出他的情绪。
贺绵绵想起来,贺爸贺妈,好像就是在多年前的雷雨天里没了的。
想了想,她声音轻柔地说:“嗯,我有点怕,哥你能陪陪我吗?”
又是一阵沉默,贺闻川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好。”
就在贺绵绵猜测两个人是不是要这样干坐着等雷雨过去时,贺闻川忽然动了,只见他在被子外找到个足够宽敞的位置,然后缓缓地躺下来。
贺绵绵:……
虽然隔着一床被子,但这样躺在一张床上,是不是有点太亲昵了?
夏末秋初,房间里还开着空调,躺着不盖被子,会凉吧,况且他好像还没有穿上衣,不过邀请他同盖一床被子这种事,贺绵绵是打死也不会做的。
沉默地听了一会雷声,贺闻川突然说:“聚会的地点和细节,我交代方勤去办了,你带人过去就行。”
“哦。”贺绵绵应了声。
“至于散布流言的人,绝不能姑息,我来处理。”
贺绵绵抿着唇,心想这事本来也是因你而起,如果你不让人去教训楚骏兴,也就什么事都没有。
不过这种话她自然不敢说,最后只是应了一声:“哦。”
“我说过,没人能欺负你。”他低缓地说出如同誓言般的话。
在这样一个雷雨天的夜晚,贺绵绵好像窥视到一点点贺闻川内心的真实情绪。
那是一种脆弱的,没有安全感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