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根本用不着那么多兵力,如今的京城就像是个脆弱的蛋壳,一敲就碎。只是他们筹备这么多年,总要确保万无一失,万不能功亏一篑。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樊胡萧觑着书案后男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
裴忱只“嗯”一声,便没了下文。
书房里鸦雀无声,樊胡萧与李清正面面相觑,最终只能屏声敛息默默退下。
自从阿缨离开了,主子的魂仿佛也跟着她走了似的,日日把自己困在书房里,从未迈出一步。
两人走后,凝寂重新爬满了书房每个角落,清冷的月华从窗柩里透进来,在枯坐的男人身上镀了一层孤寂的暗银色。
书房里阒无人声。
良久,那鸦黑的睫毛才像是被惊到一般,蓦然颤动。
裴忱缓缓侧首,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半晌默不作声。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大仇将报,他不该为此高兴吗?
那双平静的深眸罕见地露出一丝迷茫。
又沉默静坐许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裴忱起身踱步向前,临出门时,把桌案上摆放着的那张画像仔细收好。
夜幕低垂,裴忱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只能漫无目的地闲逛。
今夜下了雨,孟春将至,气温逐渐回暖,只是山顶上依旧很冷。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正在赶回长明山的路上,满心都是那个快要及笄的小姑娘。
想到她,裴忱的眸色暗了暗,袖袍里的掌心微微蜷缩,像是想要抓紧什么。
回过神时,才惊觉自己正站在熟悉的屋门前,在月光下投射出一片斜长的阴影。
裴忱下意识地转身离开,嘴唇不自在地抿紧,微微发颤,像是被揭发了什么难言的心事。
很快他又停下,任由雨水沁透衣衫,岑寂的身影蓦然显得有些单薄。
在原地僵立许久,裴忱才敛下眉目,缓步迈入屋中。
他把湿透的外衫放在桌案上,目光却定定地看着角落里,孤零零瘫放着的竹青色香囊。
苍白的指节微颤,拿起香囊,轻置于鼻尖。
里面没有装东西,空荡荡的,他却仿佛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握着香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复又克制地松开。
指腹轻轻摩挲着布料柔软的香囊,角落处有线条微微凸起,他移开手一看,是形状有些怪异的,青竹刺绣。
睫毛忽地颤了颤,裴忱像被灼伤了掌心,把香囊快速重新放回桌上,挨在他衣衫旁边。
随后,他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屋内冷清的陈设,最终停留在轻纱低垂的床榻上。
裴忱迈步走过去,像曾经那样,抬手轻轻撩开层层柔软的轻纱。
里面空无一人,他垂眸靠坐在边沿,鼻尖仿佛还有暗香缭绕。
阿缨一声声绵软的“哥哥”,和着那日犹带哭腔的“阿忱”交织在一起,响彻脑海。
裴忱的呼吸逐渐不稳,缓缓偃卧在阿缨睡过的榻上,眼眸微阖。
无边的孤寂涌来,他心中惘然若失,只觉这衾寒枕冷,甚是难熬。
……
翌日,晨光熹微,裴忱披上还透着湿意的外衫,拿过旁侧的香囊,轻轻握在手心。
推门出去时,却见这段时日避他不见的少年,懒懒倚在树干边,听到声响后偏头看他。
裴忱目不斜视,径直越过他,身后却骤然响起微哑的嗓音:“谈谈?”
他缓缓顿住脚步,淡淡侧眸看着谢锦荀,眼神平静。
“那日是我言辞过激了,我给你道歉。”
谢锦荀不带什么情绪地说完这话,忽而又道:“但是裴忱,你在怕什么啊?”
裴忱眉梢动了动,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喜欢阿缨。”谢锦荀冷不丁说一句。
“你喜欢她,却要把她赶走。”少年散漫地笑了笑,眼神却直直地射向微怔的裴忱,“喜欢一个人,难道不该想把她紧紧箍在身边吗?”
不想吗?
裴忱漆黑的瞳孔顿时染上晦暗,他看着谢锦荀,又似乎在透过他,注视着另一个娇小的身影。
腐烂的花在那片泥沼里迅速生根发芽,毅然冲破黑暗,将那觊觎已久的、温暖的光牢牢禁锢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