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黎转身指了指二楼的窗户。
“跳下来。”
焉浔月一时语塞,摸了摸鼻尖,“那……景黎不困了吗?”
裴景黎看着她,“我似乎没有午睡的习惯。”
好吧,午睡习惯是她的,只不过自打逃命以来,她从前那些习惯早改了七七八八。
“哦——这样啊。”
焉浔月只管插科打诨,又想提起别的话题,却被对方一眼识破。
“我也要看妻主姐姐的弟弟。”
裴景黎不给她机会,拉住她的手便不松开了。
焉浔月看着他坚定的脸,祢真道人说多让他见见熟悉的人,总这么拘束对方也没什么用,既然如此,便带他去吧。
把昨日大夫教其静养的话,一概抛之脑后。
在路边买了两顶斗笠戴在头顶,遮去面容之后,二人很快融进人群之中,按照相鸿宇给的方位来到一间略显荒废的小院子。
她叩了叩门,里面低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
“是谁啊?”
焉浔月心尖涌起惊涛骇浪,接近五个月的流亡,第一次听见旧府中人的声音,那股酸涩难忍的痛楚几乎要将她淹没。
强自压下翻飞的思绪,“宋姨,是我。”
“小,小家主……”
对方也不可置信的低呼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宋若筠打开门,眼含热泪的迎了出来。
“宋姨……”
焉浔月将自己砸进形销骨立的宋姨怀中,那张熟悉的方脸又多了几分老态,快要将那份清雅方正之气磨灭殆尽。
裴景黎愕然的站在一旁,眼中不解的看着二人相拥而泣。
主仆二人也知晓现在还不是庆贺的时候,稍稍收拾心情,将大门重新掩好。
“……自打凰都出事以后,我便一直坐立难安,小少爷一时心急便病倒了,这一病缠缠绵绵到现在也未能大好,辛苦了江公子,一直带我们东躲西藏来到这里……”
宋姨把来到江南之后发生的事情,尽数说与焉浔月,末了她欲言又止的问:“家主她……如今……”
焉浔月敛下眸子,见焉浔阳还在昏睡,叹了一口气,“被囚禁在旧焉府,父亲被流放至岭南,我打听你们的消息一路来到宣锦城,如今浔阳病成这样……”
“我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焉浔月正轻声说着,门外传来东西坠地的声音。
“小焉大人……”
早没了翩翩公子派头的江诗琦愣在原地,手中的药包落在地上。
他一身洗得发白的湛蓝色长衫,乌发尽数挽在头顶,由一根木簪绾住,由于多日以来的奔波劳碌,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那双流光溢彩的漂亮猫儿眼,如今也快被暗色填满。
焉浔月不知不觉红了眼睛,心里揪得难受。
裴景黎牵住她的手,无声站在她背后,希望通过掌心的温暖让她好受一些。
“江公子,没成想,我之前所畏惧的,一应成了真。”
她说得极慢,故作洒脱般笑了笑。
却还是被江诗琦一眼望到她心里的脆弱。
“还来得及,我们都在。”
他看着那双染上羞惭的凤眸,目光逐渐坚定。
四人站立良久,静默无言。
殊不知,床上的男孩眼角流出一滴泪水,夹杂颠簸流离的苦涩,更多的,便是久别重逢的百感交集。
他害怕睁开眼睛,把自己的软弱无能暴露在大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