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好样的!”狙击手竖起大拇指。何晨光笑笑,转身走了。
救护所的门被撞开,穿着T恤衫和短裤的唐心怡披头散发,光着脚闯出来:“来人啊!”一时间,凌厉的战斗警报拉响了,响彻整个营地上空,蓝军士兵们快速穿插着。战俘营的龚箭等人忧心忡忡,走到铁丝网跟前观察着。范天雷快步走着:“这可真叫百密总有一疏!”陈善明跟在后面:“五号,是我不对!我没安排看守。”
“不怪你,是我的责任!我以为已经完事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没完事!是我掉以轻心了!”范天雷自责。陈善明看看营地:“他能去哪儿?”范天雷说:“肯定就在蓝军司令部!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到!”陈善明带队去了。
“这小子,连我都佩服他了!”范天雷看看远处一根高耸入云的大烟囱,苦笑着走了。
烟囱里,何晨光戴着耳麦,背着武器装备和背囊,双手双脚使劲撑着烟囱壁,努力往上蹭。他全身上下被涂得漆黑,只剩俩眼睛在滴溜儿转。挂在身上的对讲机里传来蓝军的对话。何晨光不时地打着冷战,但他仍坚持着往上爬。突然,他脚一松,哗啦啦地直往下滑去。何晨光拼命地撑住墙壁,这才没摔下去。他低头看看深不见底的烟囱,咬咬牙,继续往上爬去。
唐心怡回到女兵宿舍,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顾晓绿跟进来:“唐工,你没事吧?”
“我死不了!”唐心怡打开自己的柜子开始取衣服。她脱下T恤,顾晓绿一愣—唐心怡赤裸的背上,一条长长的伤痕赫然可见。唐心怡扎好头发,戴上战术手套,一脸冷峻的杀气。顾晓绿一脸惊讶:“唐工,你背后……”
“执行任务留下的!”唐心怡穿上战术背心,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把崭新的外军狙击步枪。唐心怡娴熟地检查,上膛,提起枪就往出走。
“唐工,你去哪儿?”顾晓绿忙问。唐心怡气得不行:“他以为他对付的是谁?!”
“唐工,按照演习规则,你已经阵亡了……”
“让开,我去干掉他!”
顾晓绿吓坏了,立马闪身。唐心怡提着枪,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蓝军司令部已经是一片忙乱,警报四起。何晨光躲在烟囱顶,按下了起爆器。周围一片爆炸声,白烟升起,士兵们高喊着:“弹药库!有人炸了弹药库!”
唐心怡手持狙击步枪,大步流星地在纷乱的人群当中走着,怒火中烧。
战俘营里,李二牛瞪大眼睛站起来,指着那边:“女……女狙击手!”王艳兵转过头,也傻眼了—人群中,怒气冲天的唐心怡手持狙击步枪,大步流星。王艳兵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不会吧?蓝军还有女狙击手?!”
“真的是啊!那枪跟咱们的不一样哎!”李二牛羡慕地看着唐心怡手里的狙击步枪。
“外军狙击步枪。”龚箭眯缝着眼说。老黑问:“这女的什么来路?”
“特战旅的?没听说过啊!”龚箭也弄不明白。
唐心怡怒气冲天地走着,眼神恨不得杀人。王艳兵想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晨光穿的是她的中尉军装!我说怎么穿上显小呢!”李二牛问:“啥意思?她把军装给何晨光了?”王艳兵说:“肯定不是啊!你看她那样子,像是会给何晨光军装的那种人吗?你看她那样,恨不得现在就宰了何晨光!”李二牛更纳闷儿了:“那是啥意思?她的军装怎么到晨光身上了?”王艳兵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我说你怎么还是那么二啊?肯定是何晨光脱了她衣服!她现在要去宰了何晨光报仇的!”李二牛大惊:“脱女兵衣服?!乖乖,这可是作风问题啊!”王艳兵无语:“打仗呢!你想什么呢?!”
9
蓝军司令部里,范天雷看着地图在部署:“把所有的狙击手都撒出去,他肯定就在这里活动……”唐心怡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参谋长,我要求参加战斗!”陈善明一看:“乖乖!家伙都带来了!”范天雷看着她手里的狙击步枪:“你不是工程师吗?”
“我参加过战斗!”唐心怡下定决心。范天雷笑着说:“我看出来了,大机关真的是藏龙卧虎,工程师也不是吃干饭的。可你已经阵亡了,按照规则,你要退出演习。”
“我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唐心怡咽不下这口气。
“丫头,这不是男女朋友斗气,这是战争。”范天雷继续看图。
“谁跟他是男女朋友斗气?!我要亲手宰了他!”唐心怡发狠地说。陈善明“扑哧”一声乐了,唐心怡说:“参谋长,我不是穿军装的花瓶!”
“好吧,就算你不是穿军装的花瓶,你想亲手宰了他,可是首先你得找到他吧?现在好几百人在到处找他,还没眉目。你要是能找到他,是宰了他还是割了他,我不管。你去找吧。”
唐心怡愣住了。
外面到处都是搜索的蓝军士兵,还有直升机在超低空盘旋。唐心怡气得满脸通红。
烟囱顶上,一个黑人艰难地爬出来,俯卧着。何晨光浑身打战,上下牙咯咯作响,但仍然坚持着拿出狙击步枪。他身上披着一张破烂不堪的麻袋片,和周围的烟囱顶砖石融为一体。何晨光拿出酒壶,哆嗦着喝了一口。他撕掉一片迷彩布,绑在枪口的瞄准镜前面,挡住了可能的反光;随后拿出匕首,在这片布上划出一条一字形的小口子,作为观察的出口;然后将枪口从砖石缝隙中伸出去—下面就是蓝军司令部,一览无遗。何晨光一直在哆嗦,直冒冷汗,神枪手四连臂章在胸前。他又喝了一口酒,以保持身体的热度。他的眼睛凑在瞄准镜上观察着,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天色逐渐暗了下去,何晨光还趴在烟囱顶,静止如雕塑,只是颤抖时断时续。这时,空中闷雷涌动,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落下,打在何晨光身上。转瞬,暴雨突至,何晨光握着狙击步枪,岿然不动。
蓝军司令部,士兵们穿着雨衣在暴雨中执勤。有探照灯不时扫过,一队队巡逻的士兵在雨中穿行。范天雷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的雨。陈善明看看手表:“十五个小时了,他还没有消息,不会出事了吧?”范天雷没说话。陈善明看看外面:“现在下雨,气温骤降,他肯定不好过,本身就在打摆子。”
“他能撑住的。”
“你就那么相信他?”陈善明看着他。
“我不是相信他,我是告诉自己,他能撑住……”范天雷苦笑,“我在自己骗自己。”陈善明忧郁地看着窗外,没说话。
战俘营里,龚箭也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老黑担心地说:“这场雨下得真不是时候。”王艳兵说:“就算不下雨,他也很难受了。他在打摆子,这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痛苦。”李二牛大惊:“天爷啊!打摆子,再淋这样的雨,真的会死人的!”龚箭忧心忡忡,说不出话。老黑看着他:“指导员,容我说一句,这样做有意义吗?”龚箭还是不说话。
“他可能真的会……”
“他是兵人。”龚箭打断他。老黑心疼地说:“可他还是个孩子。”
“他只有一个名字,就是兵人—”龚箭看着他,“我当新兵的时候,你告诉我的。”老黑不再说话,看向窗外。王艳兵和李二牛也是忧心忡忡。
深夜,暴雨还在下,气温骤降,穿着雨衣的狙击手们警觉地观察着四周。唐心怡披着雨衣,拿着热成像在观察—没有发现可疑目标。唐心怡放下热成像,看着黑夜:“别着急,我一定会抓住你!”她身后的烟囱,高耸入云。烟囱顶,何晨光顶着暴雨,在打着摆子。他拿起酒壶,摇了摇,空了。他哆嗦着放下酒壶,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抱紧狙击步枪,眼睛凑在瞄准镜上,等待着。雨下了一夜,终于停了。太阳爬出山头,朝阳洒下一片金黄。蓝军司令部里,正在警戒的士兵们如临大敌。范天雷也是一夜没睡,他下定决心:“不能再等了!这小子还没消息,始终是个隐患!护送一号首长转移,我们不能再冒险了!”
“他还活着吗?”陈善明问。范天雷看了看外面:“我只能说,我希望他活着。”陈善明无语,转身出去了。范天雷看着窗外:“孩子,你在哪儿呢?”
烟囱顶上,何晨光跟他的狙击步枪好像已经融为一体,岿然不动,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一样,但他的眼睛还睁着。
蓝军司令部,特种部队和警卫部队护送着朱世巍中将出来,个个如临大敌。范天雷亲自带队,特种兵们将中将团团围住,往机场走去。范天雷左顾右盼,还带着一丝希望。
烟囱顶,好像死掉的何晨光伸着手指,哆嗦着上膛,拉开枪栓,眼睛慢慢凑到瞄准镜上。他压抑着自己的咳嗽,嘴里已经咳出了血。瞄准镜里,一群特种兵护卫着中将,警惕性十足。何晨光的眼都有点儿睁不开了,但还是努力使劲睁开。扳机上,何晨光的食指开始缓慢加力—“砰!”突然的一声枪响,响彻云霄。特战队员们迅速反应,陈善明大喊:“保护首长!”特战队员们护卫着朱世巍,枪口指向四面八方,但是已经晚了—朱世巍中将身上开始滋滋地冒烟。他怒气冲天地撕下臂章,摔在范天雷脸上:“你搞的什么反斩首战术?!”范天雷不敢说话。朱世巍带着一群参谋,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特战队员们都起身看着范天雷,范天雷的嘴角却浮起一丝微笑。
“五号,你犯规了,这可算通敌。”陈善明低声说。
“那你为什么不举报我?”范天雷问。
“因为—”陈善明凑近悄声说,“我也想过通敌。”范天雷笑了。陈善明低语:“他的命,比演习本身重要—我们都不能接受再失去他。他再这样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话不要说得太明白了,记住。”范天雷笑。
“是。”
“枪响就暴露了,那孩子在烟囱上面,去找他吧。”范天雷看了看高耸入云的烟囱。
“苗狼,带人上去救人!”陈善明命令。“是!”苗狼召集人马,准备上去。“砰!”又是一枪—范天雷开始冒烟,他一愣。陈善明笑道:“五号,人家可不领你这个情。”“砰!”又是一枪,陈善明笑不出来了—他自己也冒烟了。范天雷却笑了,陈善明笑骂:“妈的!这小兔崽子!”两个人都笑着撕下蓝军臂章,其余的特战队员早就隐蔽了。
“我们怎么办?”苗狼问。范天雷笑说:“别问我们了,我们俩挂了。”
“是!我接手指挥!所有的狙击手,控制制高点的烟囱!干掉他!”苗狼命令,各个不同位置的狙击手开始对烟囱射击。
战俘营里,龚箭听到枪声,惊喜地跑到铁丝网边,其余的人也跑了过来。老黑有点儿不敢相信:“他狙掉了蓝军司令?”李二牛四处望着寻找:“乖乖,他在哪儿呢?”王艳兵说:“烟囱上面。”李二牛问:“你咋知道?”
“你没看见这些狙击手在对着那儿打吗?”王艳兵扬了扬头。
烟囱顶上,何晨光努力坚持着射击,不时有蓝军的狙击手冒烟。陈善明看过去:“嗯?那是谁?不是我们的人!”一个人影在烟囱外徒手攀登。范天雷拿起望远镜,呆住了—唐心怡背着狙击步枪,徒手攀登着。范天雷笑笑,说道:“我真的是小看这丫头了!”
烟囱顶上,何晨光咳嗽着缩回来,他的手哆嗦着更换弹匣。突然,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何晨光停住了。唐心怡压在他身上,盯着他恶狠狠地道:“信不信我真的宰了你?!”何晨光开始剧烈地咳嗽,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晕倒了。唐心怡举着匕首,愣住了。
群山上空,一架直8B直升机在飞翔。机舱里,何晨光奄奄一息。
“一定要救活他!”范天雷抱着何晨光冰冷的身体,眼里满是心疼。
很快,一辆军用救护车急停在东南军区总医院门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们脚步急促地抬着担架,迅速进了急救室。
10
病房里,脸色苍白的何晨光缓缓睁开眼,他的嘴唇没有一点儿血色,旁边挂着输液瓶。龚箭穿着常服,站在床前,正微笑着看他。何晨光挣扎着想起身,龚箭赶紧按住他:“别动,你还没好。”何晨光艰难地问:“演习……”
“演习已经结束了,红军取得了演习的胜利。”龚箭笑着说,“斩首行动,你成功了!”何晨光艰难地笑了:“四连……”
“神枪手四连的荣誉还在。”龚箭一脸骄傲。何晨光看着他:“我们赢了……”
“对,我们赢了!”龚箭说,何晨光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龚箭看着他:“全连都想来看你,但是不能来。我就做个代表来看看你,同时代表集团军党委,授予你这枚军功章。”龚箭的手上,是一枚二等功军功章。
“我……我不够格。”何晨光努力撑起身子。龚箭将军功章戴在他的病号服上:“决定不是我做的,是集团军党委。你如果有不同意见,可以等回到部队以后,逐级上报。”何晨光看着胸前,激动地说:“谢谢……”龚箭看着他:“应该是我谢谢你。”何晨光不明白:“指导员……”龚箭神情严肃:“你帮助神枪手四连挽回了即将失去的荣誉。”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这些话,留着回去说吧。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的。天黑以前,我得赶回部队。我先走了。”龚箭走到门口,回头,“何晨光,好兵!”
“谢谢指导员!”何晨光说。龚箭转身出门,带上门的时候转头:“狭路相逢—”
“勇者胜!”何晨光笑得很开心。
11
城市的街道上人潮汹涌,来来往往的热闹非凡。在街角的一家咖啡厅里,唐心怡穿着便装,虽然少了英姿飒爽的味道,却多了一份女人特有的妩媚和柔情。此刻,她正坐在沙发上,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不停地滑过何晨光各个时期的照片,还有获得亚青赛冠军时的照片和报道。唐心怡看着电脑,苦笑:“难怪……”坐在对面的顾晓绿:“难怪什么,唐工?”唐心怡合上电脑:“没什么。”
“唐工,说真的,要不是这次演习,我还不知道你身手这么厉害呢!”顾晓绿佩服地说。
“厉害什么啊,还不是被人给割喉了,还把……”唐心怡停下不说了。顾晓绿吐吐舌头,好奇地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呢!”
“什么?”
“他……没怎么你吧?”顾晓绿八卦地问。
“谁啊?”
“哎呀!就是脱你军装的那个兵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三八呢?!”唐心怡作势要打。
“算了,我不问了!”顾晓绿躲闪着笑道,“不该问的我不问,对吧?别看我是实习生,但是那套规矩我懂!军校又不是白上的!”
“什么该问不该问的,你想哪儿去了?朗朗乾坤,数万部队,在演习的蓝军指挥部,他还能怎么我?你也不想想!你说你人不大,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顾晓绿笑道:“对不起啊,我错了……对,唐工,你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身手啊?还有你背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不该问的,别问!”唐心怡脸一沉,顾晓绿不敢说话了。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想对你凶的,我跟你道歉。今天是出来逛街的,又不是谈演习的事的—你没告诉别人吧?”唐心怡悄声问。
“什么啊?”
“就是演习时候的事!”
“唐工,这已经不需要我说了……”顾晓绿看着她。唐心怡不明白:“什么意思?”
“大家早就知道了。咱们还没回来,他们就都知道了,连部长跟政委都知道了。”顾晓绿说。唐心怡气急:“怎么现在男的比女的还三八呢?这都是谁说的啊?!”
“唐工,你忘了,现在是信息时代……”顾晓绿笑。
12
大学校园门口,林晓晓提着扎好的礼物盒子正急匆匆地走着。路边停了一辆黑色越野,王亚东坐在车里,看到林晓晓出来,下车:“哎!晓晓!”林晓晓转身:“哟!怎么是你啊,王老板?”王亚东拿出手机:“你的电话掉我店里了,我可一通好找。”林晓晓接过电话:“啊?我都忘了呢!我后来换了电话,重新补办的卡呢!不过还是谢谢你啊!”
“你这是去哪儿啊,这么急的样子?”王亚东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
“刚才我接到电话,我男朋友住进军区总医院了!我得赶紧去看看他!”林晓晓说。
“哦?怎么了?受伤了?”王亚东一脸关心。
“不知道呢!”
“我送你去吧!现在是交通高峰期,不太好打车。”王亚东指了指路边。
“那怎么好意思啊?”
“没关系,举手之劳。你忘了,我的店距离军区总医院没多远,顺便的事儿。”
林晓晓想想:“好吧,那谢谢你了,王老板!”王亚东殷勤地为林晓晓打开车门,林晓晓笑笑,上了车。远处,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面包车启动,慢慢地跟了上去。司机戴着耳麦:“我是斑点狗,目标接上林晓晓,现在走了。完毕。”无线电回话:“斑点狗,腊肠收到。在下个十字路口换我跟踪。注意,他很有跟踪和反跟踪的经验,不要暴露。完毕。”
“斑点狗收到。完毕。”
王亚东开着车,混在城市的车流里。林晓晓抱着礼盒坐在副驾上,王亚东看了一眼,笑道:“带的什么礼物?”林晓晓说:“在你那儿买的那双军靴啊!”
“怎么你还没给他呢?这都多长时间了?”
“我也得知道他在哪儿啊……”林晓晓苦笑。王亚东随意地问道:“现在解放军的部队,保密制度这么严格吗?连寄东西都不许吗?”林晓晓无奈地说:“不是……是他没告诉我他在哪个部队。”王亚东不敢问了,笑了笑。
“我知道你觉得奇怪……在他当兵的这件事上,我一直是持反对意见的。我想可能是我的问题吧,我一直觉得,他应该有更好的前途。”林晓晓抱着军靴。
“有些男孩子,生来就是要去当兵的,这个我能理解他。如果你爱他,就应该支持他。男人有时候需要的是支持和鼓励,反对不仅无效,还会破坏你们的感情。”
“我现在明白了,没晚吧?”林晓晓笑着看他。王亚东笑道:“晚什么?解放军的部队跟外军不一样,管理制度不仅是严格,甚至可以说是苛刻了。他又不可能遇到别的女孩子,你怕什么?就算两个人感情出现点小问题,只要没有第三个人的介入,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况且你们肯定有很深的感情基础,有问题说开了不就得了?”
“你好懂啊!”
“我三十四了,不是小孩子了,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再不懂,我不是傻瓜了吗?”王亚东笑着继续开车。林晓晓羡慕地说:“你太太一定很幸福。”王亚东的脸抽搐了一下,林晓晓问:“怎么了?”王亚东有些悲伤:“没什么,她去世已经五年了。”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很多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是最珍贵的。”
林晓晓无语,王亚东看着她:“所以晓晓,当你拥有的时候,就要加倍珍惜。”
“谢谢你啊,王老板。”林晓晓心情明显好转。王亚东笑笑,继续开车。
“对了,王老板,你的普通话说得这么好啊!一点儿也不像华侨!”林晓晓扭头说。
“我不是什么华侨,我原来就是从大陆出去的。”
“那你怎么去国外当兵了呢?”
“失恋。”
“失恋?”林晓晓很意外。王亚东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对,失恋。我原来是海员,跑国际航运的。你知道,大半年不回家,是会给不太稳定的感情带来严重危机的,我就遇到了。当时我人在欧洲,也没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就去酒吧喝酒,结果遇到了一个人……”
林晓晓看着他,王亚东笑笑,继续开车。缓慢的车流将他的思绪拉回了那个他永远也忘不了的夜晚……
13
那是一座欧洲沿海的小城市,干净的石头小路尽头,一间安静的酒吧里放着蓝调,客人们都零散地坐着,喝酒聊天。那时王亚东还是海员,很年轻,他又一次抓起一瓶威士忌喝了下去。坐在不远处的一个中年男子默默地看着他。
“再来一瓶。”王亚东已经醉了。
“小伙子,不能再喝了。”老板也是个华人。
“老哥,再给我来一瓶吧,我难受。”王亚东伏在酒吧台上。老板无奈,递给他一瓶酒,王亚东接过来继续喝。那边忽然喧闹起来,几个白人水手调戏一个女孩儿,女孩儿尖叫着躲闪。“喂!你们—”王亚东晃着脑袋叫道。水手们抬眼,王亚东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过去:“你们……闪开……别胡闹……”
“你是谁?”其中一名水手走过来。“我……我是我!你们不许……”王亚东语无伦次,水手们已经冲了上来。不远处的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带着微笑注视着。王亚东与水手们扭打在一起,明显只有挨打的份儿,但仍不屈不挠地回击。一个水手拿起桌上的空酒瓶,啪地砸碎,向王亚东扎去。中年男子突然出手,水手们一愣:“你别多管闲事!”中年男子猛地出手,动作干净利索,水手们急忙夺门而逃。老板扶起惊魂未定的女孩,王亚东看呆了。中年男子站起身,笑笑,说道:“这里的损失,都算我的。”老板苦笑道:“你也是这里的老板,不算你的,算谁的呢?”
“你是谁?”王亚东看着他。中年男子说:“一个过客。”
“你……你是老板……”
“我只是在这间小酒吧有点股份罢了。”
“不,你是老板,大老板!”王亚东晃着脑袋,中年男子冷冷地看着他。王亚东已经醉了:“大老板,有钱!你有钱!你会去找小姑娘—刚毕业的小姑娘!你抢了我的女朋友!对……就是你!”
“我以为,能这么喝酒的,能这样见义勇为的,一定是个难得的男子汉!我没想到,原来是个懦夫。”中年男子转身要走。王亚东站都站不稳,吼道:“谁?懦夫?我?开玩笑!我是谁?我是王亚东!我是海员!大海啊,就是我故乡……”
“你不是懦夫是什么?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喝成这样。”
“你懂什么是爱情吗?”
“你懂什么是男人吗?”
“我懂!”
“男人就是你这样?为了一个不值得你难受的女人,借酒浇愁?清醒后你还有什么?”
“那男人应该是什么样?!”
中年男子笑笑,递给他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个穿着F2迷彩服的军人手持FAMAS步枪,身后是大片的热带丛林。
“我这样—”中年男子指了指照片。
“你是……解放军?”王亚东想立正,但站不稳,“解放军叔叔好!”
“你见过在欧洲的小酒吧里面喝酒的解放军吗?”
“那这是什么?这不是解放军吗?”
“听说过外籍兵团吗?”
王亚东摇头:“没有!只知道绿色兵团!游戏,好玩!小人开枪,嗖嗖—”
“你想让你的人生重新开始吗?”
“嗯?重新开始?”
“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没有过去?”
“对,没有过去的人。一切都是新的—你的名字,你的身份,都是新的。你会进入一个崭新的世界,男子汉的世界。你会变得勇敢、坚强、无所畏惧。”
“我还会失恋吗?”
中年男子笑笑,拉过他来:“你连过去都没有了,还在乎失恋吗?”
“忘情水啊?”王亚东醉眼迷离。
“一个人的痛苦,就在于过去。没有了过去,你还会这么痛苦吗?”
“你没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
“好,我去……绿色兵团!”
“外籍兵团。”中年男子纠正说。王亚东一拍吧台:“都一样!老板,拿酒来,我要去绿色兵团!对了,绿色兵团是干什么的?”
“雇佣兵。我叫蝎子。”中年男子冷冷地说道。
……
“怎么不说话了?”林晓晓打断王亚东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继续开车,脸色阴沉。
“没什么,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变成没有过去的人。现在才知道,原来,人不可能跟过去断绝。”
“没有过去的人?”林晓晓听不明白。王亚东笑道:“我走神了,没事。”林晓晓笑笑,透过玻璃前窗,已经可以看见军区总医院的大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