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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一)逃犯碰头

尽管人间那一场改朝之惊澜已平息九百载,安国也统一安定八百年,那出力最甚的安平侯府在这盛世安乐便是帝姓下最为荣耀。

最初是长女阿袀在昙城大胜后六年留书一封便遁世隐居,再无所踪;再二十年,长子易珍初于安清山学成归来,于当年文试夺魁,国君对易府始生忌惮;再三十年,次子易珍煦夺武试魁首,养子颜慕中探花,皆随父远征,其名震敌军,声望渐起,上愈不安;再二十年幺女珍暻过宫试,拜为安国复朝首个女官,兼任国学院女夫子。至此易氏一族手握重权,文武皆掌,虽说为国效力,可其所掌这一人之下的涛涛权力却更令国君生愁。

权臣大族自古便分了两类,一为狼子野心,二为正图谋狼子野心。可就连国君本人也知易氏一门皆忠贞,且又是光复正统的头功,于是陛下火无处撒,只得自己郁闷。

太祖崩后,新帝继位,所临局面与先帝一般无二。便有臣子使了法子令新帝展颜,时常地弄些宫外的新鲜玩意儿,或与其偷偷溜出皇宫见见外头的风光。

安国新朝朱薇198年,尚有些孩子气的新朝第二代帝王在宫外闲逛时,于京中最盛名的小倌馆中瞧上了个琴娘,而这琴娘心系一位名动天下的作曲先生,进宫以后郁郁寡欢,竟思念成疾。年轻的帝王动了真心,便命人将那先生请来。谁知竟遍寻城中无果。当时还在的易侯洌川见皇帝因忧日渐消瘦,曾劝道,“陛下,水月镜花虽美,终究虚幻。山花烂漫,还需落叶归根。您之心好,彼之砒霜,何不使乐嫔自选其归处?”陛下情浓,不肯听劝。他照料心上人,青碴已出却毫不在乎,“易侯与夫人彼此相付,自然不会懂寡人求不得之苦。”

那作曲先生的画像告示贴了满安国,凡是有人居处便可见,且酬金高昂,又派人全国去寻,可全无消息。帝王不知是其隐匿太深还是早已出了国界,眼看心上人一日日衰弱,悲怒下动用君权,将附属国与相邻国乃至有交之国都贴上那琴师画像,无一遗漏。

只是再严密的布置也会有遗漏。这无泠城便是其中一处。这地这川荒凉甚久,早成了各国避之不及之处。那作曲先生并不知此处,却颇有本事,为了躲避一痴情女子,也不急着返家,迷迷糊糊地迢迢至此,图个清静。他来时夜深,又未执灯,撞进了那山中密密麻麻的坟路,似是不知何谓惧,攀上山,走着走着就瞧见有一亮处。

紧赶几步,遥遥便见一素衣男子独卧于墓碑旁,却不知与谁言语着。“……那龙恢复了些许力气,便留在那灵源城,便是如今的无泠城……”正欲细看,却闻呵斥,“来者何人!”

这先生实非常人,却在离家前得桑梓万千叮嘱,在外不可轻易显露真身,虽他隐隐察觉这位公子周身灵气充盈且夜半有胆在此喃喃自语,隔得老远便觉来人,应也非凡夫,囿于家中嘱托,并不能如实告之。但俗世身份贴得诸国各处,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正为难时,闻脚步渐近,面前忽有光,一素衣青年提红灯与其面面相对,红灯光中可见其颜清俊,一双桃花眼微挑着,“我闻着一股鱼腥味,还当是哪里来的水族成精不长眼误入这无水之地,原是挥笔一曲动天下的泠先生,原先生竟是个少年郎。”他顿了顿,“不知乐嫔娘娘生的是何模样,安国国君如此盛邀之下,竟教先生离乡避祸?”

这话让作曲先生心中一紧,本以为躲在此灵气近无亦未见无官衙之处便可避开寻人告示,谁料还是教人认出了。只得干笑着做了个揖,“在下泠生,泠洌的泠,长生的生。靠作曲谋生计罢了。俗世闲谈,只听听罢了。”泠生俯首间瞥见那青年肩袖间沾了些许尘土,猜想这定是位性情中人,也许可以一交。“至于乐嫔娘娘,在下要为其正名。安帝广阅美人,既然入了他的眼,必然是极美的。”泠生有些苦恼,“只是在下对于女色,委实生不出旖念,又得家中教诲不可轻率误人,只得躲一躲,未想竟到今日境况。”又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青年瞧着面前矮自己半头的清瘦少年郎,一时无法将其与各国街头巷口各个版本流传的传奇人物完全重合,观他一副贵家小公子模样,恐还未弱冠,对风月之事未开窍倒也不稀奇。只是……

“先生作曲,为何不见琴?”

“桃仙昭福。”

两道声音同起,一道乃出于提灯青年,另一道也从其方向而来。其音软糯,极似少女。相对交谈的两人俱是一惊。青年在那暖光红灯下,清晰地瞧见泠生受惊般瞳孔骤缩,不似鱼鲸,反类猫蛇。而后这少年郎竟瑟瑟地攀上自己衣袖,“这位兄台,你可听到有女子说话?”

青年欲打破僵局,不知脑子如何转的,问了这么一句:“你可喜欢捕鱼吃?”

这两问又是同起,看似毫不相干,却也有些关系。

青年思忖,自己藏着条白鲤,这声音果多半是那哑巴白鲤突然可言语,故而所出,待这身份可疑的作曲先生察觉,若肚子饿了趁自己不注意将那道行尚浅的白鲤一口吞了,岂不是损了个同行结伴之精灵?若是杀了这来路不明的小子,不知会否惹上麻烦……而泠生闻这女声惊惧,只因本就胆子不大,走过一路都为荒坟,本来未将其放在眼里,可这女声一起,便破功了。他年纪还轻,尚不持重,心思都写在脸上,青年这么一问,他仍紧抓着人家衣袖,瞧向青年,脸上写满“什么什么?”。

尽管如此,泠生还是几乎挂在青年臂膀上,发抖且认真地回答:“在下昔日住家中,因所在便利,日日都有鱼,也曾捕过,如今离家,人间吃食多不可数,便不喜捕鱼了。”说完,又十分挫败,“兄台如此淡然自若,果真没听到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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