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长您看,‘点墨织曲,少年玉颜。神哉魔哉?不入佛龛。生五百载,白龙堕渊。渡灵回天,花归寒南。’这二层的字暗了下去……却未消失,先前不甚分明的三层反倒隐隐地亮了起来。是何故?”
随意停驻的归云花栈不知又随机缘到了何处,外头一片暴雨,扬起雨雾,像是挂了一层雨帘,什么也看不清。这日一大早归云仙子从濯清宫抱了一大摞司罚案卷,才过了归云花栈与濯清宫设的专道,进门便听有小花仙唤她。
归云侧过半身在案卷这头看去,循着小花仙声音来处,果然如此。顺着外头电闪雷鸣的一声,案卷撒了一地。归云仙子顾不得什么形象,半躺压在那堆书简上,迷茫地自顾叹,都是小花仙听不懂的话,“我苦命的……帝姬……白龙……九小姐……还是皇后?本都走完了那一辈子,拜那几位所赐,又要来一遍。”说完,仙子起身收拾案卷,看了看外头阴雨如注,像是想起了什么,“这里,该不会是白渊吧?”道着,又将案卷扔了,推门看去。
说来也奇怪,这大雨在此不知下了多少时日,归云到外头一看,雨仍未停,此地却一点潮湿也无,只见此地之外如雨幕一般。“果然是白渊古地。可是这么大的雨怎么一点也没渗进去?”仙子一踏土上,远远望见乱坟阡陌,却觉龟裂如昔,低头一看果然不得半点雨露。
正当归云送了一口气,侥幸想着也许是花栈中出了错,却闻上空一声龙吟震耳,音波散百里十里,随后又听震骇百里的誓言,“南海敖泠,在此地立誓,愿以应龙之身献祭此地,消上天之诅咒,愿山风重涌,地生草麦,白水生发以养万物,雨雪如昔,白渊如镜。此誓如我心,万世不悔。”
归云仙子骤然抬头,只见天兵神将不知何时在此围堵,为首的那个她再熟悉不过了。太子濯苏不用剑,换了一把长刀,横在半空,惊讶得不知该如何行动。白龙扫尾将身旁一条小白龙推开。
却听一声隐隐约约的“师父”,那小白龙被推进雨中,却又返了回来。只是天兵神将围堵,不得进内围。
片刻后空中坠下足以遮蔽天日的一道白影,坠到半路归云才瞧清楚是条生了翅膀的白龙。仙子默默向后退了几步,满心怆然。
伴着风声与坠落的大动响,满身是伤的白龙重重地砸在归云眼前的空地上,扬起不世之尘。天帝的诅咒慢慢的在消解,应龙血液流进龟裂的缝隙,草木萌生,落枯涸,成奔腾之水。落地时白龙尚有意识,龙目半睁着,留下两行血泪,奄奄道,“我来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些用处的。”
归云接下染血琵琶,擦拭干净,双手捧给白龙,摸了摸他的龙角,“曦生殿下是如今这世上最有用的一条龙了。你走之后,此处应是青山白水,鸟兽乐园,人间一片乐土。阿泠,安心地去吧。”
白龙微微歪了歪头,缓缓闭上双眼。雨滴终于落在了这片被诅咒了十几万年的古地上。
大雨中仙子湿透衣裳红了眼圈,一擦眼尾,自语道,“我为什么这么难过,这明明是一件喜事。”
应龙骨肉破碎,血肉化为滋养大地山川的养料,草木萌芽疯长,干涸之处又生流水湖泊,其中又生水草微物,可见鱼虾嬉戏。白龙血肉断裂之处喷薄而出的血雾所到只处尽生虫鸟,鸟鸣悦耳动人。一只白毛长尾山雀蹦到琵琶上,无意中拨动音弦。
雨似乎停了。却也不是。是一位朋友循着这琵琶声至此,为归云撑了伞。伞下隔绝大雨,护着归云和在琵琶上蹦跳的小山雀。“小司罚,这次我真的尽力了。”
朱柰身为出身虚空的作册左尹,在天宫一直是个微妙的存在。与隔壁克己郎君不同,她一直活得恣意率性,令人爱恨交加。她既会不顾某君脸面揭人短处,也会在某君落魄失意时雪中送炭。濯苏近来一路擢升,虽他平日亲和,可在这种大事上却手段强硬。领天帝旨意让太子撤兵这差事没人敢领,生怕太子心情不悦将戏台设在自己府门之前,就连传令官也后退了几步,她环视一圈,笑神君仙使胆子小,便将此事包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