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对的,可以研究,可以感悟。但是我们研究历史的,首先要把这些基础的现象记录下来。”希罗多德说道,“至于规律和真理,总会找到的。”
“还有三天,我们就要出发回雅典了。”苏格拉底开心地说。
“可是直到现在恩培先生还是没有答应和我一起回埃利亚,去找巴门尼德先生。”芝诺焦急地说。
“萨哥拉怎么不见了?”希罗多德问道。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斯巴达的柳树和斯巴达的人一样,比别的地方更加坚韧,树下两个人手挽着手。这是萨哥拉第一次牵卡珊卓公主的手。
“老师……”
“这里没有老师。公主……”
“这里没有公主。”
萨哥拉和卡珊卓鼻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他仿佛已经闻到了她的呼吸,听到了她的心跳……
公主推开了他,并松开了紧扣的手。惆怅了好一会,说道:“我听说你那个三弟说过,雅典人认为能够欣赏戏剧是野蛮人变成文明人的一个真正标志。”
萨哥拉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想上一想便不会否认。是的,毕竟动物和野蛮人从不会看戏。
“你是不是一个文明人?”
“当然是的。还记得那场大雪,还记得那个舞台吗?我们就是因为欣赏舞蹈艺术而相识,相恋。”
“欣赏?对的!那个时候,你是一个文明人。因为你懂得欣赏。而现在,你不是了!”
“为什么不是?”
“我一直在表演,而你却在沉浸!”卡珊卓说道,“对于一个哲学家来讲,永远都应该去欣赏,而不应该沉浸!”
萨哥拉的心沉了下去,他不打算说话,他还想听听卡珊卓还要说什么。如果女人是一本书,那么此时的篇章正是寓言,此刻正该是寓言故事结尾引申的地方了。
不得不说,萨哥拉无论想什么,卡珊卓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继续说道:“或许你应该学学苏格拉底,你的三弟。就算你的学问比他高十倍,你还是不如他。你知道为什么?”
萨哥拉的心痛了,这种痛并不只是一个形容词,他的肌肉他的胃也在跟着开始抽搐。
“因为他永远在欣赏!”卡珊卓说道,“因此你不用担心他那不幸的婚姻,他哪怕娶了一个瘸子,都只会惊喜道——你居然一条腿也可以走路!他永远在欣赏,从不沉浸。距离才会产生美!”
长久的沉默。
一阵风起了,居然是这个季节不该有的寒风!
萨哥拉脱下外套,披在了卡珊卓的肩上。虽然她的左肩早已痊愈,萨哥拉给她披上时还是轻轻地照顾到了左右不同的力度。
泪水。模糊了双眼的泪水。
卡珊卓从没想到自己会哭。
小时候,别人嘲笑她没有父亲时她没有哭;少年时被称作丑八怪时,她没有哭;长大后被疾病折磨时,她没有哭;甚至弟弟被关在墨城时,她依然没有哭;面对自己的示爱,恩培先生一推再推时,她仍然没有哭。
甚至她经常怀疑,她出生的时候到底哭过没有,如果没有,这证明她就是天生的强者,尊贵的公主!以前她的心和身材可以睥睨天下,现在她的容貌和聪慧同样可以睥睨天下。其实在指挥海战之前,她就知道没有人可以战胜她。连恩培先生也不能,他只是一直在防守而已,开始防得很好,而现在已经有了不小的破绽!早晚她会让他爱上自己,没有人可以拒绝一个尊贵公主的意志。恩培先生一直认为五次三番抓他回来是铁达尼二世下的命令,其实不是。真正下令的就是她——卡珊卓!
而此刻她却哭了,她不知道眼泪来自何方。关于“努丝”的学问她连一个字也听不懂。可是眼泪却证明了一个不可磨灭的真理——情感是有主人的!而这个主人不是人的思想,也绝不是一个人的意志。
一种抑制不住的委屈涌上了心头,她依偎在了萨哥拉的怀里,尽情地哭泣。
突然间,她明白了什么是伟大的人格,什么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哲学家。因为即使在他面前吵闹、谩骂、羞辱,他也不会亮出拳头野蛮地威胁自己;即使在他面前软弱,哭泣,犯罪,他也不会瞧不起自己。在这种人格面前,你是绝对安全的,她突然想到恩培先生说的“存在之上帝”正是这样的描述!
他永远爱你,永远关心你,永远不奢望你为他做什么;他永远保护你,永远不放弃你,永远给你改正的机会;你可以不信任他,可以诋毁他,甚至背叛他,但他永远相信你的人性,相信你的心灵;他永远知道什么是正义,什么是罪恶,但他并不苛求你什么,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的自由。而且在漫长的实践中,你终会发现——行善和沉思才是人最值得过的日子!你最终会发光,发出那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万丈光芒!
“你的内心戏怎么这么多,我哪有这么好?”萨哥拉幽幽地说。爽朗的笑声之后,他咳嗽了起来。他刚刚痊愈的伤口,被寒风一吹,咳嗽的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