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把毛巾往架子上随手一丢,拿起锅台上的水瓢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接着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把水瓢往锅台上一放,顺手又摸了个苹果往嘴里塞,一边咬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
“还有,我都说了,这个旺夫耳不要用面做,今儿这天气从进了陆府我就提心吊胆,就怕淋雨。从陆府出来,幸好我死皮赖脸坐了那知府大人的马车,否则在路上就得现原形。”
说着,林棠把吃完的苹果核一扔,就去揪自己已经软塌塌的耳朵,刚扯下来放在桌子上,又打开抽屉开始翻,“爹,我那个备用的旺夫耳呢?赶紧给我粘上,可别让那个陆大人看出什么来,他虽然心善,却是个相当不好糊弄的人。”
抽屉被林棠翻完了也没有看到面耳朵的踪迹,她有些心烦地低头往桌子底下瞧,头上高耸的新娘发髻直直地撞到了桌子上。
“哎哟……爹,快来帮我瞧瞧,我发髻里的这个布包是不是要掉出来了!”
林棠被那歪倒的发髻扯得一个劲的叫痛,当初为了让脑袋有“富贵顶”,爹爹硬是往自己头发里塞了一个布包。她赶紧俯下身子低下头,伸手一边拆着发髻,一边往内室走让爹爹帮忙。
“快快快,爹,先把头发里面垫的那个富贵顶给我扯出来,你塞的一点都不好,和我头发都缠到一起了,哎哎哎……爹!你行不行啊!使点劲!”林棠有些崩溃。
“停停停,爹!也不是这么使劲!这可是你闺女的头!不是个棒槌!”
拉扯了半天,林棠突然觉得头顶一松,瞬间轻快了。
“呼……爹,这个富贵顶真是太麻烦了,我……”
林棠重新绾好了头发一抬头,看见被自己一口一个爹叫着的陆知府正坐在破旧的藤条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拿着自己用来垫假富贵顶的布包。
而房间里哪有自己亲爹的影子。
“哟,闺女,这陆大人刚派人回去叫你,你就来了,可真是快啊。”林棠爹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是啊哈哈……真快哈哈……”林棠干笑了两声,尴尬地把陆大人放到桌子上的布包拿来放在身后,往旁边一让拉着爹爹的手臂讪讪道“爹,您这也太……太怠慢了,陆大人来咱们家里,您怎么能让我无比敬重的陆大人一个人坐着呢?”
“我就算再敬重陆大人,也得上茅厕不是?”林棠爹爹大大咧咧地一笑,五官随即便往一起挤,横跨鼻梁和脸颊的那道疤更加突兀,光影下有些触目惊心。
“那我……我给陆大人洗些果子吃。”林棠说着转身往外走。
“不必了,”陆辰扶着旁边的桌子起身,“事情已经商量好,你们父女俩沟通一下,本官就不多留了。”
“陆大人您慢走。”林棠的爹爹上赶着要往外送,被陆辰客气地拦住了。
林棠又赶紧跟上,“陆大人您小心脚下,要不还是我送送您吧。”
陆辰这次没有说话,接过景历撑着的伞,便大步往外走了。
“陆大人,我小时候得了一种怪病,”林棠一边跟着,一边陪着笑说道,“这病一发作,就像是鬼附身,总是不受控制说些完全相反的话,比如我心里是十二分的敬重您,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陆辰一路无话,最后连头都没有回地上了马车。
景历驾着马车从林棠面前路过,林棠抹干净脸上的雨水,一脸微笑地朝着马车挥手,“陆大人您慢走啊……”
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窗帘被卷起露出了陆辰的面容,林棠赶紧保持住微笑,又挥了挥手。
“你手里多了个黑点子,应该是你脸上的那个旺夫痣抹掉了。”陆辰指了指林棠的脸,然后放下了帘布。
景历甩了一下马鞭,马车徐徐前行,巷子里回响起车轱辘碾起的声音,直到拐弯处,陆辰用手指微微挑起帘子,看见远处的林棠还在盯着手掌,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放下帘子,轻笑着摇了摇头,混合着泥土味的空气从来没有这样清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