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治阶层是不可能放弃白银作为流通货币的,但也如同唐甄所言,白银的那些特征,使它不容易向百姓流通。
但偏偏百姓又有货币的需求,所以铜钱是不可能退出流通的,这不是统治者一纸禁令就能行得通的,自有他内在的逻辑。
所以现在中国社会在经济上其实是被割裂为两个部分的,上层用白银,下层用铜钱。
汇率波动本是客观规律,作为封建社会,天然趋向稳定,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这上面。
唐甄的话固然有他局限,但在这个时代,能够有人开始研究货币本质属性,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种人才虽然在阴谋权谋上比不上曲浩然那样的人,但对于整个国家来说这种人才是社会进步的主要力量。
所以面对唐甄,董亮动了为天下取士的道理,不是为国,是为天下,但在此之前还需打磨。
“唐兄,我有一问,为什么白银能当做钱?纸不可当做钱吗?石头不可当做钱吗?”
面对董亮询问,唐甄脱口而出:“因为这些东西随意可得,用它做钱,那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董亮又问:“我打个比方,万一这铜矿随处可见,随意可得,如同石头沙土一般多,是不是意味着天下的财富就多了起来?”
唐甄敏锐的意识道这里面有玄机,想了想说道:“铜可以做器物,如果铜矿的确随意可见,那么的确意味着天下的财富多了,但也没多少。”
董亮笑了:“唐兄果然大才,所以这钱只是作为衡量财富的量尺,比如这世间的粮食如果固定不变,你再多的金银珠宝都不可能视作财富。而钱只是作为一般等价物,多了少了都不行。所以你说白银有害,只说了表象,却没有触及根本。铜钱多了,一样有害!”
唐甄觉得自己观念受到了冲击,但他并没有沮丧,他不是抱残守缺,妄自尊大的人,有人能够在道理上说服他,对他而言是一种幸福的事情,所以唐甄郑重的向董亮鞠了一恭:“请先生赐教!”
董亮正襟危坐俨然受了他这一礼,对方有如此见识和胸怀,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于是在这青楼大厅,董亮将他不成系统,却经过后世几百年锤炼的经济观,货币观倾囊相授,许多知识董亮也忘记了,他说的许多话很跳跃,缺乏中间环节。
唐甄能够听懂多少便是多少,听不懂便向董亮当场提出,董亮能答便答,不能答的也不敢乱说,只说自己也不知情。
在这风流烟花之地,无人在意的两个士子说讨论的内容却是后世中华现代经济学最重要的启蒙时刻。
人们沉醉于这才子佳人的时刻,许多人劝人忘记自己来这里的初衷,也忘记自己的使命,温柔乡也是英雄冢。
当青楼内今日文魁已然决出的鼓声响起,伴随着黛痕姑娘中意王世祯而圆满落幕时,董亮与唐甄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讨论了一个多时辰了,这种单纯的学术交流对于二人来说无疑是兴奋的。
鼓声响起,董亮也听清了周围士子正在小声的非议自己,说要不是有小人临场,今天流传下来的诗词必然在后世文坛有着重要的一笔。
董亮对此没有什么意见,起身辞别唐甄:“我此番要去洗刷自己的恶名了,你若不嫌弃,改天来我府上便是。”
正当唐甄还不明所以的时候,董亮往大堂的中央走去。
唐甄不可置信看着董亮一步步穿越人潮,来到人群中央,龚鼎孳带头致意,称呼了一声董大人。
这句称呼如同石破天惊在人群中炸响,唐甄也不可思议看着董亮,心潮起伏,神色复杂。
董亮环顾四周,心情大好,向龚鼎孳说道:“亮有一首诗,请龚大人与诸位品鉴,看亮今夜是否有机会一亲芳泽!”
龚鼎孳闻言有些尴尬,尴尬在于董亮事先与他打过招呼,知道要来这么一出,并且董亮其为他代为捉刀。
董亮也更不不想去抄后世那些名篇,这些文名对他而言毫无用处,他在此时却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加深世人对今晚的印象。
董亮开口第一句,龚鼎孳就开始捂脸了,饶是他修行千年的狐狸此刻都有些害臊。
“大大大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