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珫看贾琼如此作为,便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贾琼继续坐回原位,随后又说道:
“你乃宁荣二府旁支,父亲又早亡,想必是因无人教导,方走了些歧路。
你蒙学那一年所作所为反而最好,之后你与贾珠进入那锦香院便是歧路,而后与众文臣子弟于天然居文斗更是着相。
或是你少年心性发作,亦或是你心机不够着了他人道。”
看着贾琼几次想张嘴,然最后又忍了下去,仿佛一眼将贾琼看透,笑了笑,随后又接着说道:
“或许你为了所谓的名气吧,然这些都是虚名而已,只有你实际拥有的才是你的。
你须知,你无任何根基与底蕴。
若是得了名气,伤了别人面子,你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一只蚂蚁罢了。
即使有贾家护着,也只是大一些的蚂蚁,想要对你如何的话,易如反掌。
只是他们可能顾忌贾家,到时候多花些打点而已,而你却成了他人的马前卒,自己日后即使有些成就,也是有限,一切都受制于人。”
许是话说的有些多了,沈珫端起茶杯抿了几口,润了润喉咙,方又接着说道:
“如我方才所言,只要你在明年取得了功名,那么便是全天下最年轻的秀才,也是从古至今最年轻的秀才。
这时名气自然纷至沓来,若是下下科得中举人,那风光将耀眼天下,无人不知,榜下被人捉胥都是必然的。”
看着若有所思的贾琼,沈珫心中也有几分开心,能听懂并听进去是最好的。
起先贾琼心中或许不以为然,然听沈珫一言道出自己的想法,心中也是有几分惊慌。
也暗想这沈珫不亏官宦十多年,察言观色,辨别人心的本事是真的高。
而且其所说的也确实在理,这些少年间名气终归是虚的,考上秀才举人才是自己的。
自己一年顶别人几年的努力,心态还是有些飘了,着相了。
与之前定下的目标偏离太多了,想来应该是对荣府的帮助产生了依赖。
想到这里,贾琼复又起身,对着沈珫来了一个大礼,一躬到底。
自己确实需要这么一个能真心教导自己,还能偶尔提点自己的。
前世虽然也有些阅历基础,然心性还是有些不过关,当局者迷啊。
只是李守忠为何后来不再教导自己呢,第一次见面时还说过自己心性。
遂对着沈珫说道:“侄儿,谢叔父指点。”
仿佛看出了贾琼的疑惑,又笑着让贾琼坐下,说道:“你想必是疑惑你师父与贾家人为何不提醒于你吧。”
听沈珫如此说,贾琼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着头说道:
“宁荣主支为何如此做,侄儿自是明白,然却有些不明白恩师为何也不曾提点侄儿。还请叔父为侄儿解惑。”
沈珫诧异的看了看贾琼,心中也是暗暗想到,看来还是小瞧了这贾琼的天赋了。
随即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沈自征,两息过后,又看了看沈宜修,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自己的儿子已经足够妖孽了,未曾想这贾琼居然更是如此妖孽,若是宜修是个男子想必不会比这贾琼差。
想到这里,也知晓不太现实,便又对着贾琼说道:
“你对一些事情不曾知晓,所以不知才是正常,守忠当年欠了存周一个还不清的大人情。
不然他国子监祭酒又何必自小将女儿与勋贵结亲,他与我等可是看不上勋贵的,也就存周能让他与我等看上几分。
所以守忠不光为自己弟子考虑,还要替存周考虑。
他教导你学识自是无问题,然而他也要为存周的儿子培养一个得力助手,更何况这还是他的女婿。
所以对这些阴私勾斗之事,想是不会教导与你,人终归是有私心的。
学成文武艺,报效帝王家,更是为民做主。
可不是为了这些勋贵,也不是为了这些文臣党争。”
等着贾琼消化了一会,自己也品起了茶,又过了半晌才接着说道:
“所以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明日与自征宜修前往金陵。
继续托庇于两府,但无须外出理会那些俗事。
只需一心攻读,直至明年县试开始,一直到院试结束,争取取得功名,才是正理。
我见过之少年,如过江之鲫,但有你之成就的,又凤毛麟角,用一年就得别人数年之功。
我甚看好你,不忍你走入歧途,仍不自知,那时便只能惜呼哀哉。
对你现在而言,科举方是正途,其他皆乃歧路。
只有获得稳定根基之后,那些才是你能追求的。”
贾琼听着情真意切的教导,如醍醐灌顶,声声入耳。
心中也是十分感激,能说出这般道理与自己听的,比自己的恩师还恩重。
毕竟又不是自己的父亲,随即起身,大礼参拜。
复又起身后,才对着沈珫说道:
“谢叔父教导,叔父拳拳之心,侄儿铭感五内。”
与贾琼说毕后,沈珫又对着沈宜修说道:
“婉君,自征年岁尚小,还有些冲动。到了金陵你替为父多操心些,不可使其胡乱外出。”
话将将说完,沈自征双面凌然,立身而起,对着沈珫说道:
“父亲,缘何如此。且这张凤翔侍郎既然认可父亲的为人。
自是希望你如此做的,这张家如此不堪,父亲你必然手到擒来。
又何须让我与姐姐离开这里。”
听到儿子如此浅薄的话语,沈珫不由又是哼了一声,说道:
“黄口孺子,你懂些什么。这张凤翔虽然为人正直,但你以为这张凤翔,真会希望为父端了他的老家吗?
当初为父在神京身为刑部郎中,为何会外放到这东昌知府,虽然升了一品,然却被调出了中枢。不过也好,为父更可以为民做主了。
当初原因也有几点:
其一当初我作为刑部侍郎时,掌握了一些人的证据;
其二,我挡了别人的路而已,你真以为他如此高洁,那只是一种利益的调换而已。
只是他们想借助张家在此地的影响力,以此困住为父,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
不过到最后,若是他们狗急跳墙,对你们不利,那会让为父投鼠忌器。
所以你们必须和琼贤侄离开东昌府。”
沈珫说完,又饮尽杯中茶水,不再理会三人,起身离开院落,往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