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看我鲤鱼跳龙门,黄腾达有时机,只要权力在手,弄个推荐名额不在话下,她毕竟有舍己救人的光辉事迹。就像父亲有权一样,他当局长的时候,就把一个打字员提升为主任科员,等他当副市长的时候,又把这个主任科员提升为局长,这人是女的,而且是漂亮的女人,后来就是自己的继母,不会一代不如一代吧?
昨天晚上回家晚了,早上起的迟,跟着就去学校了,一边要找人修理房子,把房顶补起来,他又要上课。还有家长们来打听童老师的情况,送了许多土特产来,推都推不掉,一上午忙得团团转。
中午回家,是爷爷烧的饭。听说白医生要走,老爷子很有些不舍,说那个人医术真的有一套,做人也实在,学问大的很,天下什么事都知道,烧菜烧饭还特别好吃,把自己的老毛病都治好了,做饭做菜也有一套,这人要是走了,自己可就少个伴了……
夏永山就说爷爷不厚道,自私自利,光为自己着想,人家学那么大的本事,是为了治病救人的,不是为你一个人服务的。不就是缺人照顾你吗?那容易得很,啊,干脆找个后奶奶,我们都不反对,好几个老太太都想进门,不仅能照顾人,还能够暖被窝呢。
爷爷吐了一口痰,说他小子没孝心,白医生走了,他还在跟前,娶个媳妇进家门,照样可以照顾他。
夏永山笑起来了:“爷爷,你不能不为我们前途着想,脸朝黄土背朝天,没有文化也能干,我都高中毕业了,还要上大学去。你现在需要我干什么,都给你做了,学生放暑假,我也要回城了,准备复习功课考大学。”
“你能考大学?没有这个命吧。去年就能够考的,说什么体检不合格,跑回来疗养一年,现在你们学生都来接受再教育了,广阔天地就是你们的课堂吧。”
夏永山这才告诉爷爷,这两年已经开始了,工农兵可以上大学,只是要保送推荐。公社就一个名额,姑妈争取到了,还能放弃这个机会吗?
老头子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我的孙子有出息啊,能够上大学了,当然比照顾爷爷有用,去吧。好好的读书去,咱们夏家的子孙,没有一个孬种。当年,要不是我有先见之明,让儿子参军,让女儿读书,你父亲你姑妈能当官?你读了大学,一定比他们都强。”
夏永山给爷爷盛了饭,抱歉的说:“非常对不起爷爷,不能照顾你了,把学生课上完了,我就回城去找资料。复习功课,否则考不上,不能来跟你做伴,你是想我在你跟前呢,还是想我展翅高飞呢?”
“这还用得着老子说吗!能飞多远你就飞多远,哪怕你飞到国外不回来,只要你出人头地,把你那陈世美老子比下去。”
还说打听一下,等童真真出院的时候送送她,结果,下午就收到一封信,说是童老师的,让他转交。他接过来一看,那字娟秀流畅太熟悉,苏老师漂亮的板书是全校有名,不过,地址怎么是板桥公社,虽然是一个县辖区内,可更加偏远,怎么回事?还是要她本人过目。
她醒了以后怎么样了?不会那么疼了吧?还没有来得及说说话,正想看看去。下课以后,和爷爷打个招呼,就去对孙会计说,下午放学以后,能不能到卫生院去一趟?
孙会计赶紧说,就想去的,明天一早行不行?
夏永山说,起得再早也赶不回来上课,还是下午早点下课,早去早回。
听说他要去看童老师,家长们纷纷送来礼物:鸡蛋、红枣,核桃、蘑菇、竹笋,实在没有东西拿出手的,黄豆蚕豆也装半袋子。孙会计还要把他家老母鸡带上。夏永山坚决不要,说公社食堂不会给病人煨汤的,姑妈家虽然能烧,但为了避嫌,晚上来的事儿最好都不要她知道。
把那些东西收拾好,整整装了两大竹篮,加上冯有珍与白医生的东西,又是两大包。收拾冯有珍的东西时,张诚鼎莫名惊诧:“冯有珍不想回来生产劳动了?”
“童真真哪个照顾?”夏永山反问。
“她妈不能照顾吗?”
夏永山掏出信给他看:“说不定,也下乡了。”
张诚鼎不无同情地摇摇头:“那就惨了——”
“她惨还是你惨?”
“都惨。”张诚鼎直言不讳,“很明显啊,童真真残了就废了;你的心上人如此这般,你们能不黄吗?冯有珍回城当老妈子,不挣工分没有口粮,她家两个大男人米都不够吃,她回去喝西北风啊?我呢,一个人独守古庙。锅里面刷一刷呀,刷到一只青蛙,想起我这个单身汉,心中乱如麻——小和尚命苦啊!”
这家伙,鼻子小眼睛细,一笑两颗小虎牙,可头脑比谁都清醒,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乐观主义者,其实是个悲观主义者,父亲还有一技之长,在工厂里技术呱呱叫,家家有什么机械的电动的电器的东西坏了,也都喜欢找他修,可是都混不出个名堂出来,自己更别说了,看来要在农村一辈子了。
但他经常没有一个正经的样子,现在又在一边儿讲风凉话,F很讨厌,恨不得把他一脚踹到太平洋里去:“你才脱掉学生皮几天,难道就想脱单了吗?”
但是他说的未必不是事实,只想到回城市的欣喜,忘记了民以食为天,自己回去好办,她们两个还要把口粮带回去。看他们这里还有多少米?也就小半桶,干脆,拿一个布袋子,把那些米全部倒出来。张诚鼎大声嚷嚷,说他不吃饭了吗?夏永山就让他到自己家里吃饭去——不过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没有老头子伺候小伙子的,下个月就可以到镇上买粮食了。
张诚鼎也没办法,问珍珍什么时候出院?到时候送送,以后城乡差别距离越来越大,同学一场,就是见面都不太容易。夏永山灵机一动,说他批假,允许他参加送行——因为有那么多的东西,冯有珍一个人恐怕拿不了,正好也可以回家看看。张诚鼎当然求之不得,再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