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现在全村人都知道那井里的死者是冷战,就冷德金两口不知道。
“谁知道呢?”冷德金也不知道八叔问的“咋回事”是指自己的儿子冷战。他以为八叔是问井里怎么会有死人。
“那小子不是一直在市里嘛,这井里是啥时候的事儿?”八叔实在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冷德金身后的小牛犊赶紧给八叔使眼色,但八叔却不懂小牛犊的用意。
“你个龟孙,都啥时候了,还有闲心给八爷挤眉弄眼。”八叔气得骂小牛犊。
在小牛犊看来,他那睿智的八爷也不睿智了,还净说二腾话。
冷德金听出了八叔的话意,立即驻步。
“八叔是说,那井里的人是我家老大?”冷德金惊问。
“怎么?你没听说?”八叔更吃惊。他这才恍然大悟,刚才小牛犊为啥给他挤眉弄眼了。他又去看冷德金身后的小牛犊,小牛犊又给他使眼色。他没想到,二腾的小牛犊也有不二腾的时候,这个时候只显得他这个八爷二腾了。
冷德金不屑的一笑。他根本就不相信那枯井里的死者是儿子冷战,先入为主,他坚信儿子冷战在市里和凤鸣在一起。
几个人赶到的时候,井里的死者已经被弄出来了,令冷德金承受不了的是,死者果然是儿子冷战。但人已经死得透透的,身体僵硬如冰铁。
冷战本来在医院,怎么会突然死在井里呢?
那一天傍晚,他又一次因为凤鸣与母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母亲一气之下,不理他了,跑到医院外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哭了起来。大冷的天,她一个人躲在医院外的墙角落哭得很伤心。但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人上前劝她,因为医院里经常发生这种事情。
冷战见母亲一出去,他也下床出去了。但他出去不是为了找娘赔不是,而是寻到自己的车,开车回了冷店村,尽管他那只眼上的纱布还没折。
回到冷店村,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厂里。他把去县城置办的机器零件给舅舅卸下来,准备开车去市里,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去大学里寻凤鸣。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黑还是车出毛病了,他努力了好长时间怎么也发动不了车。没办法,他骂一通很难听的脏话,只好步行回家,打算先在家里睡一晚,明天修好车再说。
他步行回家想省事,不想绕道走路,而是顺着野地斜插回村。
也可能是天黑的缘故,或者是他那只受伤的眼缠着纱布的缘故,他一脚踏空掉进了那口枯井里。也不是一脚踏空,是一脚踏在井沿上,前几天下雪,井沿的枯草上还有冰雪,他没站稳,滑进去了。
那口枯井有三人多深,井底有瓦片砖头和枯叶烂草。
他掉进去的时候,是斜卧着的姿式,虽说是屁股先落下,他的头的一侧却实实在在的撞在了坚硬的井壁上,被撞昏了,他在井里昏了几个小候才醒来。
他醒来后拭着爬出去,但努力了半夜也没有成功。便把希望寄托在白天,大白天,总会有人路过这里的,他还可以呼救。
所以说,冷战掉到井里,也没想到会死在井里。他蹲在井里,蜷缩着身子保暖,盼望着天亮。但他没想到,冬天村里人很少去野地,即便大白天也很少去野地。
他白天在井里呼救,没有呼救来一个人。直到第三天晚上,他感觉再也坚持不到白天了,才突然意识到他会死在井里。
当意识到会死到井里时,他无法平静了。倚着井壁抱着双膝坐在枯叶烂草上,绝望的如同涸辙之鱼。
他人虽然虚弱,但他的思维却极度的跳跃,前尘往事,汹涌而来。但他想的最多的还是凤鸣。
想了很多他和凤鸣的事情,最后想到了青云禅寺,想到了青云禅寺,便想起了那个老主持说的话。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什么破迷了。原来破迷就是要离开这个尘世,离开之前,人就会破迷,知道自己要离开这个尘世了,知道这个尘世只是生命的客栈,生命来这个尘世走一遭,只是在这个客栈住了一宿。
这一破迷,他突然笑了。
这一辈子果然很短,他从来没有冷静思考过的死,没想到这么快就降临了,还是毫无准备的降临。
冷战不怕死,凤鸣与他退亲之后的那段时间,他无数次的想到了死。
他无数次的想像到了死,可从来没有想到是这种死法。
他无数次想像到的死,都是想着如何死在凤鸣面前,像书里写的和影视里演的那样,很痛苦的喊着凤鸣的名字,让凤鸣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他也不是真的想死,就是想让凤鸣背负愧疚,活在巨大的痛疚之中,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即便她嫁给了那个厂长也过不安生。或者与凤鸣一起死。他以为,他和凤鸣一起死后,他和凤鸣的生命形式又会回到梦中那样。
他最理想的死就是抱着凤鸣一起去死。既然活在这个世上不能与凤鸣朝夕相伴,那就一起去死吧。
凤鸣刚和他退亲的那段时间,他无数次的想到的死,每一种死他都想像着如何把凤鸣给捎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