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商谈完毕,阿史那勒儿便率先从绸缎坊的后门而出。当赵翌起身走出去时,便见李远等人依旧严谨地守在门外,却并不见李绥的影子。
“王妃呢?”
听到赵翌问询,李远拱手低头道:“回大王,王妃正在转角处的雅间等候。”
赵翌闻声转而向左朝回廊转角处走去,果然看到有几个店里的伙计、丫头正在那儿伺候着, 一匹一匹地送缎子到屋子里进去。
待赵翌走至门口处时,便瞧着屋里整整齐齐摆满了各色的锦缎,他虽不懂,但也只一眼看过去,也能从那料子的眼色、花色、品质上看出不菲的价值来。
“王妃,这是金陵的云锦、蜀地的蜀锦、还有苏杭的宋锦和杭锦, 您请瞧瞧, 皆是前几日才进来的货, 本是留给您的,正要送王府去——”
听到负责前厅管事人的介绍,早已取下帷帽的李绥点了点头,站起身一一伸手细细抚摸,满意地掠过手下一件又一件难得的精品,正当她目光落在最后一匹云锦上时,却是再也挪不动步,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熟悉而温柔的木芙蓉,好似陷入了回忆。
拇指轻轻摩挲着,一束光不经意自窗格打进来,落在她的侧颜上,远远看起来,是那般的细腻如脂,温暖美好。
“都要了,这一匹——”
说话间,李绥的语中是极少的温柔:“便留下来与我裁衣裳罢。”
看到这一幕,一旁的念奴和玉奴自然明白李绥所想, 彼此相看一眼, 便顺从地接了过来。
正在这间隙,李绥抬起头来,目光恰好与门外逆光而立的赵翌相触,看着赵翌挺拔的身影将阳光挡在身后,金色的光芒落在他的肩头,隐隐为他镀了一层浅浅辉色。
“正等着你了。”
听到李绥自然而然地话语,赵翌神情也是少有的温和道:“让你等久了,走吧。”
“等等,正等着你进来一起瞧瞧——”
听到李绥的话,赵翌愕然看着这一屋的锦缎,他向来供职军中,衣食住行也从不在意,皆是由着宗明给他打点便是,他哪里看得懂这些——
察觉到赵翌没有动,李绥狐疑道:“快进来,我可没见过添新衣还这般不情不愿的——”
赵翌闻声入内,不待他开口解释,便被李绥的举止给打乱了, 只见李绥左手拿着一大红宝相连珠纹的胡锦,右手又拿着一月白卷草忍冬纹的缎子走上前来,旁若无人地凑到赵翌身前,一边伸手比对红的,一边又伸手比对那月白的。
“瞧瞧,哪个更好看些?”
听到李绥问话,赵翌低下头正好看到近在咫尺的李绥也同时抬头,目光交错间,几乎能看到彼此瞳孔中的自己。
“都好——”
赵翌不自然地自喉间溢出两个字,李绥闻声眉眼无奈地看向一旁看戏的宗明道:“你说说,哪个更好些?”
“这——”
看戏看到了自己身上,宗明想了想才道:“小的不识货,但王妃挑的必是最合大王的。”
听到这奉承话,李绥不由笑着对赵翌道:“可见宗明的嘴皮子都是跟你学得。”
宗明闻言本嘿嘿笑着,一看到赵翌看向他,这才识趣地闭上了嘴,转了目光。
当李绥转而看向念奴和玉奴,二人当即了悟地一个替李绥拿了褐色缎子比在赵翌身上,一个已是取了极大的铜镜过来,透过镜子仔细看了看,李绥思索间正在犹豫时,却是听到身后人出声道:“红色罢。”
侧眸间,看着再次出声回答的赵翌,李绥又仔细地以双手将红色缎子比在他的衣襟前,看着在红色锦缎衬托下越发漆眉星目,鼻若悬梁的这张脸,脑海中不由浮现那夜与阿姐,与他夜逛长安城。
阑珊的万家灯火中,他也一如长安得意状元郎般,戴着黑色幞头,身着大红锦衣襕衫,与她并肩而立,轻声与她道:“听闻郡主平日最喜红色衣裙?”
“红色的确也衬你——”
李绥一边若有所思地说着一边道:“将方才我挑的所有缎子都拿下,还有这红色的,还有这月白的都买下。”
听到李绥这财大气粗的选择,赵翌不问也知道李绥手上这两匹缎子有多昂贵。
寸锦寸金,如此阔绰的手笔,可见当初她的嫁妆堵满了王府门前的巷子已是再正常不过了。
“你平日喜着这些浅色,也是别样风采。”
听了李绥的补充,赵翌眸中微动,心弦好像被轻轻挑起,就连唇边也不由间牵起些微弧度。
他未告诉她,平日里以浅色衣衫示人,皆是宗明为他挑的,不过是因为当年在他声名鹊起的那一战上,他是以一白袍冲杀入阵,直到斩杀数十人,夺得对方大将首级,一身染血而归,从此在军中立下了声威。
那时的白袍,是为了年少时的一腔热血和孤勇,为了于众多人中脱颖而出,得到当年侯公的赏识。
更是一场性命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