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于建之后也渡过了利水,一直对他们紧追不舍。
敌军三面合围,挡住他们东归的去路。
会师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却得到这个消息,军中弥漫着紧张和焦虑。
众人的手心却不断冒出虚汗,看着地图,赵离忧沉吟道:“宿山出现在新庄,他是想要干什么?”
“宿山和他的兄长一样,是北戎倚仗的左膀右臂。自北戎大将库弗败于我军之手名声扫地之后,宿山就在于建的支持下逐步夺取了北戎大权。”齐和颂对北戎的情况非常熟悉,他解释道。
“他来到焉支山下,想必是要把这条通往西边的要道也掌控在自己手中。我们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当然不肯相让。而他要击败我们,也可以让他在北戎的声威达到顶点。”
“宿山离我们只有一天的路程吗?”赵离忧问道。
齐和颂点头道:“从马群的踪迹来看宿山驻扎在此处已有些时日,也许就等着我们和北戎开战呢。”
“我们掉头,连夜翻越高岭,解决掉宿山。”
陶临终于忍不住问道:“于建离我们更近,路也更好走,为何不从于建处突围呢?”
“宿山一心要在北戎立威。如果于建把我们拖住,就算不到一天,宿山必然前来救援,对我们前后夹击。”赵离忧罕见地耐心解释他的判断,他的声音平静如深潭之水。
“而于建则不同,此人又总是顾虑太多,得知宿山被攻击后不会立即去救。因此我们只是需要在于建赶到之前,击溃宿山一部。”
眼见没人说话,齐和颂陶临陶波站出来说:“武卫将所言极是!在此处迟疑不决,只有死路一条。在他们三路合围之前击破宿山,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
众人心头的迟疑没有完全打消。然而出军以来,大家都折服于赵离忧果决而敏锐的判断力。
对他的信任渐渐战胜了即将面对强敌的恐惧。
“好了,”赵离忧逐个审视诸校尉们,似乎要把他们脑中的疑虑抽去只剩下百折不饶的信念。
“还有那些的降敌。大战在即把他们召集起来。”
赵离忧用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对他们讲道:“我们将要与宿山决一死战。你们想离开的,现在都可以走。”
齐和颂知道赵离忧特别说“和宿山决战”,就是要放出这个错误的消息,让于建在各种猜测中迷惑吧。
赵离忧继续道:“想和我们一起走,归顺大邑的,必有重赏。但是,我奉劝你们,不要想着能在背后捅刀子。因为一—”
他停顿一下,“我军的铁骑,随时都可以回到焉支山。
语罢,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降敌们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齐和颂知道,他们都对此深信不疑。
齐和颂拍了拍赵离忧的肩,又道:“不如你睡一会儿吧?我会叫醒你。”
“这种时候还睡得着吗?”赵离忧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靠在齐和颂身边睡下了。
他并未卸去甲胄,不一会儿竟然真的沉沉睡去。
睡梦中的少年如此宁静,似乎连困扰他的梦魇也都不存在。
也许,他本就能坦然承受着一些。
行军打仗是他的最爱,就算是狂放惯了的北戎战士们,也不免惊异于他大胆的行事风格。
只有齐和颂从来不会被他的大胆计划吓到,反而会感到莫名的热血沸腾。
宿山的大军未及列阵,就被突然前来的赵离忧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毕竟是以逸待劳,敌人很快就意识到,他们军队数日来行军,虽然仍是斗志昂扬,却早已是强弩之末。
宿山开始逐渐收缩阵型,要好整以暇地将他们堵在山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赵离忧军队的赤色旗帜在艰难地移动,竭尽全力保持阵型的完整。
齐和颂已经不知道手中的弓箭已经发射了多少次。
炙热的艳阳烘烤着,汗水淌进了眼睛。
此时他的军队就如同水中这支硬弓,体力和精力的耗费已经到达了极限,正在折断的边缘苦苦支撑。
宿山手下也死伤惨重,甚至有阵亡部众被尽数歼灭。
就在他们认为宿山快要支撑不住时,对方阵中出现了宿山的旗号。
现下宿山的精锐部众在赵离忧军的纠缠下已经疲惫不堪之际,他们突然加入战局,宿山的手下士气都为之一振,已经散乱的阵型也渐渐严整起来。
齐和颂接令来到中军大旗下,赵离忧紧咬着下唇,正在记下战局的演变。
他抬起头,神情凝重地说:“齐和颂,我需要你绕到右侧去冲散宿山的阵型。”
喧天的战场中,他的语气反而显得异常平静,好像在指挥齐和颂去参加一场比赛。
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暴露了焦虑与担忧,他眯着眼睛,又说:“宿山已经无以为继了,也都无心恋战。等他们阵脚一乱,我们立刻全军压上,来接应你。”
齐和颂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疲惫的身心竟然振奋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说:“放心吧!”
转身离去,却又忍不住回望。
少年的战甲下,还是那冷峻熟悉的眉眼。
眼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可是现在都是多余。
齐和颂只是说:“不用担心我”
手执骑枪,他深深吸一口气,热浪立时充满了胸腔。
“冲!”
在战阵中撕开一道裂口,宿山决心要解决这群闯入者。
令旗挥动大量敌军如连绵不断的潮水,蜂拥而至。
兵刃纠缠在一起,施展不开。
战马被团团围住,也无法奔跑。
于是齐和颂下令:“全队下马步战!”
随即跃下战马,亮出长刀。
放弃了战马也就失去了逃生的机会。
齐和颂干脆率队直奔敌军而去,短兵相接!
齐和颂的手下竟然在用北戎语发号施令。
北戎人都被这支敢死队吸引了。
一个头领大声喊道:“你们竟然都是北戎人!像你们这样的勇士,不如趁早投降了,北戎会给你们富贵”
齐和颂大笑:“取了于建的头才会有富贵!”
只有不到二十步了。头领那匹宝马呼出的白雾似乎已近在眼前。
利刀一次次划过皮甲和骨头,出现细小缺口。眼前不时有断臂残肢飞来。身边的战士们却渐渐力战不支,口吐血沫,一个个倒下。
齐和颂不知自己何时也会倒下,但他咬紧牙关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行。
仅存的战友们在他身边形成掩护,齐和颂终于有机会抬头注视不远处的人。
北戎人多着皮甲,而那头领和他的卫士竟然都全身精甲,羽箭难以穿透。
就是现在!
羽箭从齐和颂的手中呼啸而出,直冲头领没有防护的左目而去。
头领没有发出一声呼叫就应声落马。
乱局中齐和颂用尽最后的力量向前跃去。长枪挥动,头领挣狞扭曲的头颅滚落,被身后的战马踏过。
失去了指令的北戎部大军,也如同无头的猛兽,乱作一团。
这一回,轮到恐惧降临在他们身上。齐和颂无力地跌落在地倒在尸堆中。敌军此时竟也无暇顾及他了。
无法抗拒的疲倦,伤口锥心的疼痛,炙热的温度,这些感觉终于又回来了,又渐渐散去。
一匹骏马来到齐和颂的身边。
是赵离忧的战马,可是,他已经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再也无法翻身上马了。
合上眼前,他听到了熟悉激昂的军乐。
他笑了——那是他们军冲锋的号角。
也许全军正在赵离忧的大旗下集结,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击宿山残破的阵型。
可惜他看不到了,脸上有阴影落下。
是敌人吗?他还没有死吗?赵离忧成功撤离了吗?
他早已精疲力竭,无法动弹。
“齐和颂!齐和颂!”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仿佛穿越了重重山脉,坚定而热切地向他飞奔而来。
“齐和颂!”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却见卸下了重担少年,终于不用再掩饰内心深处的焦虑和恐惧。
看来他们真的是安全了!他笑笑,握住了那双冰凉的手。
当东方天际透亮时,那支归来的骑兵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中。
与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的凯旋大军相比,这支队伍实在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