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吃得肥头肥脑的虞公,披散着头发从衙门里头冲了出来,他一把抱住了瘦骨嶙峋的小婴儿,哭喊着,
“天爷啊,天爷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的天爷啊~~~”
他多次提出要离开官衙,可是今日不是这个留,明日就是那个留,大家吃吃喝喝席间觥筹交错,从没有人提过虞公那几位姨娘,及他的那几个儿子怎么样了。
而虞公最后一次见到他的那几个姨娘,还是几个姨娘抬着轿子,将他送到官衙门口。
每个人要同虞公说话,都是拐弯抹角的要钱。
他想离开,就得拿出钱来。
如今他在官衙里顿顿大鱼大肉,他的小儿子却饿死在门外,这,这教他怎么受得了啊,天爷,天爷!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虞公的心肺间炸裂,他搂紧了儿子的小身子,哆嗦着跪在了地上,摇头,嘴里喃喃着什么。
身边的衙役看他这幅样子,就觉着好笑,嘴里啐了一口,
“你要早点儿把身家全都拿出来,至于有这么场事儿吗?”
不是一半身家,那些天景国的官吏来到湖山郡,就是冲着虞公的全部家资来的。
既然要的是虞公的全部家资,还留着他儿子的命做什么?
他儿子又没有一个铜子儿要继承。
又听虞公依旧喃喃着,衙役便凑身过去,不耐烦的问道:
“虞老爷,您说啥呢?”
“......草民愿意,草民愿意......”
虞公的眼神空洞,他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小儿子,
“草民愿意拿出一半家资,小厉王妃,救救草民,救救草民......”
早知会有今日,他死死攥着那一半家资做什么?
就应该拿出来给花锦,然后举家搬迁至北地,远离帝都来的这些豺狼虎豹。
北地多好,兵强马壮,无人敢欺。
就算去不了北地,哪怕过一片坡,去往虞家村北,那里另有一处集镇,镇上就有湖山军驻守。
没有人会饿死,人们还能免费领取懂啊十头牛羊马的崽儿......如今再看,一坡之隔的集镇,竟是人间最最安稳温暖之所。
再看这处,那些表面和善的官员,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啊。
他们竟然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这么饿死在官衙门口。
比孙国公还要恶。
孙国公的恶是恶在表面,这些帝都官员的恶,是恶在内心,看不见的恶。
啊啊啊啊!
老天爷拯救不了深陷豺狼虎豹窝的虞公,唯一能庇佑虞家的人,正在去往泉水郡的路上。
花锦坐在低调宽大且舒适的大马车里,厉云卿策马走在花锦的马车外面,笑道:
“这么急着去泉水郡?本王还以为你会留下来,等着虞公如何回来求你呢。”
“他来求我是必须的,只是不知道是横着来,还是穷着来。”
花锦坐在马车里,手里正在看折子,此一时彼一时,压根儿就不想谈虞公这个人。
不过一会儿,行走中的马车门被打开,厉云卿翻身进来,直接坐在了花锦的身边。
他往后一倒,睡在了花锦的身后,双臂枕着后脑勺,
“累了,本王歇歇。”
花锦不理他,只是看着手里的折子,一副专心搞事业的样子。
嘴里说着很累要歇歇的厉云卿,伸手扯了扯花觅背后的银发,见她不动,他的手指就戳戳她挺直的后腰,
“爱妃,你若再不管虞家,只怕到时候剩不了多少给你了。”
帝都的那些豺狼虎豹是个什么德性,厉云卿最是清楚,他没去北地之前,那些王公显贵,一年要从北地偷走他多少矿。
区区一个虞家还不够他们分的。
花锦嘴里“哼”了一声,
“我也没不让虞家过来不是?这一路上,人人都往北边儿跑,虞公不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政令在那里,出了虞家村往北,谁也欺负不到虞家去,可虞公不来,这能怪得了花锦?
她收起手里的折子,侧身看着躺在榻上的厉云卿,
“这笔钱跑不了,帝都往湖山郡派了这么多官儿来,他们的作用,总不会只管虞公要钱吧。”
说着,花锦又从旁抽出一张纸来,是二狗写的密折。
她将密折递给厉云卿,
“虞公的姨娘和另外两个儿子,在虞公进入官衙的当天晚上,就回了虞家村,她们收拾了家里的一应细软,带上孩子去了姚军的集镇。”
“他那最小的儿子,是在去往集镇的路上被帝都抓回去的,这些帝都来的畜生,就这么活活的把孩子饿死了,还白白损失了二狗的好几个人。”
此事是花锦的疏忽,只吩咐了二狗看着点儿虞家的那几个姨娘,和虞公那几个年幼的儿子。
却是没料到,帝都痛下杀手,直接派出了锦衣卫,对那几个妇孺一路追杀。
二狗的人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为护着这几个姨娘和孩子,生生折了好几条人命。
花锦说着时,一张俏脸冷若冰霜,
“帝都的人,做事太没有下限了。”
无论是末世,还是在古代,其实人心都是一样的。
不过她做事也没有章法,就不应该将人心想的那么好,一早就应该将这件事重视起来,给二狗多派几个武功高强的人。
躺在花锦身后的厉云卿,一双狭长的黑眸,看了花锦一小会儿,才是支起身子,将长臂搭在花锦的肩上,把她半拢在怀里,
“你这人哪,只怕是最惜底层人性命的上位者了。”
明明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却能因为几个没见过面的平民,就气成这样儿。
望着花锦冰冷的俏脸,厉云卿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但也正因为花锦这样珍惜底层人的性命,所以她才独一无二,所以她无论对敌人多么残忍,在民间依旧享有无尽美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