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男巫往椅背上一靠,腆着他牛蛙一样的大肚子冷冷地看着尼尔。他没有着急开口,希望让这种压抑的沉默再多延续一会儿——但说实话,他现在对这种心理战术能起到多大作用已经不抱多大信心了。他在傲罗指挥部干了十五年,审问过无数罪犯,但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伙,这小子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出发之前上司告诉他,对方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毛孩子,来自一处连邮筒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穷乡僻壤,只要稍微敲打一下就能把他吓破胆,让他把我们想要的东西通通吐出来。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他们当初的想法似乎有过度乐观的倾向。
胖男巫清了清嗓子,向同伴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后者看上去似乎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但稍作犹豫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瘦高个的男巫敲了敲桌子,故意做出不耐烦的样子开口道,“我们开始吧。”
“当然。”尼尔恭恭敬敬地点点头,就好像自己正在接受的不是审讯,而是一场在就业形势正在向卖方市场倾斜的大背景下进行的面试一样。
瘦男巫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已经预见到,这场审讯恐怕不会很轻松。
“袭击了霍格沃茨的那些巨怪的尸体……在它们身上发现的写有奇怪文字的纸片,我们认为那是一种源自东方的咒术用品——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感到十分惊讶,先生们。”尼尔心平气和地回答道,“这是我来到英国以后第一次被勾起如此强烈的思乡情结,我以前从未在这片土地上看到如此原汁原味的家乡物产——恕我冒昧,你们伦敦的中餐馆简直是莫名其妙,他们甚至让一个越南来的服务员穿上唐装打扮成中国老板的样子来忽悠客人,这叫什么商业道德?”
瘦男巫张了张嘴,但硬是想不出一句可以用来回复对方的话。他的同事见状又干咳了一声,接过话题:“我觉得你实际并不像你所宣称的那样惊讶,不是吗?”
“哦,我是很惊讶的!只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的意思是,你总不能指望我到现在一提起那件事,就还像当时一样吓得大呼小叫吧?”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胖男巫脸上露出愠色,似乎已经开始对尼尔胡搅蛮缠的答话方式感到恼火了,“我们不妨把话说明白一点:在我们的入境审查记录上,你是唯一登记在册的东方咒术师;你在过去一年利用魔法生物管理控制司颁发的商业经营许可偷运了大量可疑的生物制品;事发当时你人就在霍格沃茨校内——除此之外难道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是的,有很多。首先,我们不是‘咒术师’,这个词是你们英语圈的人臆造出来的,就像麻瓜眼中的巫师那样。”尼尔和善地笑了笑——师尊在上,他挑衅对方的计划中可真没包括这个笑脸,他也不清楚为什么那两个人一看到他露出笑容都气得脸色发青,反应甚至比听到自己把他们和麻瓜相提并论时更激烈,“比如说那些心里有鬼打算搞点大动静的人通常都不会乖乖申报自己的入境,这是经验之谈。”
“什么经验?”瘦男巫马上追问道,他感觉自己揪住了对方不小心露出来的马脚,“你在其他国家有过犯罪记录吗?”
“没有!我觉得没有……至少应该没有剩下来的。”
“剩下来的?!”瘦男巫吃了一惊,仿佛连他自己都没料到那个面对问题一直试图用插科打诨蒙混过关的小子会突然表现得如此坦诚。
“这么说吧。”尼尔耸了耸肩,“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经常跟着我的老师东奔西跑,有时候难免和当地人发生点误会——就像这次一样,但以往每次我们都成功地把问题解释清楚了。”
“但这次不同了,小子。”胖男巫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也许成功地从那些小孩过家家一样的审讯底下溜掉过几次,但我要告诉你,别以为我们和那些穿树叶、睡草屋的野人一样好糊弄。你已经落到我们手心里了,我们有数不尽的方法让你把实话吐出来——而且我们并不在乎你在这个过程中会变成什么样,懂吗?”
“图克!”瘦男巫不易察觉得皱了皱眉,小声警告道。这种说法其实已经有些越线了,自从神秘人倒台之后,傲罗的权力和地位日渐衰落,如今早就不是当年可以只手遮天的样子。现任魔法部长康奈利·福吉上台后,对滥用私刑的态度更加敏感——那头猪其实并不怎么在乎民众的福祉,他只是不愿看到自己的公众形象因此受损,因为这种形象可以转化成支持率。
好在这次的嫌疑人是外国人,而且是本人及其家属都没有投票权的那种,所以仅限口头威胁的话,勉强还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范畴之内。
然而不知是看穿了他们不敢当真用刑的真相,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即使听到如此露骨的威胁,那小子依然一脸的云淡风轻。
“你不信吗?”图克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胖乎乎的脸上因为出汗而泛起了一层油光。他算是看明白了,必须想点什么办法,哪怕不择手段也得先把这小子唬住,否则一直让他保持这种逛游乐场一样的心态,根本什么也问不出来,“贝尔曼,给他见识一下。”
又高又瘦的贝尔曼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同伴不容置疑的表情,也只能配合着板起来脸,从袍子里拿出一个小瓶放在桌上,瓶里有某种透明的液体在晃荡。
“吐真剂。”他冷冷地说,“你在霍格沃茨的课程可能还没进行到这么深入的部分,我可以告诉你,只要喝下这个瓶子里的东西,任何人都只能乖乖地把他们脑子里的东西全吐出来。”
尼尔第一次微微皱起了眉头。
贝尔曼突然觉得有机可乘——这小子心里肯定藏着什么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
“你瞧。”他感到时机可能已经成熟了,于是转变了策略,开始假装不经意地开始诱导对方,“这件事的影响很恶劣,我们无论如何也必须给公众一个交代。你和这场袭击脱不了干系,这是显而易见的,而如果你继续拒不合作,那我们也就只剩下一种选择了。”
“后果会非常严重。”图克心领神会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自己的大肚子搁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上,然后顺着同伴的话继续往下说,“我们将不得不深挖你记忆中的每个角落,迫使你供认出自己最不愿让人知道的每一个秘密,以确认它们和这次的事件是否有关……”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能走的路的实际只有一条——老实认罪。”贝尔曼再次接过话头,他现在只等对方在慌乱中辩白一句“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类的话,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引导那小子往真正的目的上靠拢。
隔间里再度陷入沉默,只不过这次的沉默让两名巫师感觉舒服多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欣赏着那个折磨了他们一路外加半个小时的小毛孩被逼到角落的样子。尼尔面无表情地盯着桌上的小瓶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关系,反正事已至此了。
“好吧,我想您说得对,只有一条路可走……”
良久之后,他低声说道。听到这句话,两人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笑容。但几乎是立刻,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看到尼尔一把抓过桌上的小瓶,拔开瓶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仰脖子咕嘟嘟把里面的东西全喝了下去。
“不——!”
贝尔曼近乎失控地惨叫了一声。尽管身上常备吐真剂是傲罗的基本要求,但对于它的使用,却是有非常严格的申报程序的,因为部长不愿看到自己某天刚一喝完秘书端上来的咖啡,就开始滔滔不绝地交代选举中的舞弊问题。不管这件事最后如何收场,他们两个恐怕都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