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连翘回家的时候看到路边的农户都亮着灯,想必这一场大火,在他们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回到家,上房黑着灯,院子里安静得出奇。她诧异地望了望上房的窗户,心里纳闷,哥嫂不知道村里着火了吗?他们竟睡得如此安稳。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似乎在火场并未见到哥哥一家人,可能他们真的不知道吧。
怕影响哥嫂休息,她摸着黑到厨房洗漱,刚走到门边,脚下踩住个硬硬的东西,她吓了一跳,蹦到一边去,那东西在地上骨碌碌转了几个圈,咣啷一下撞上厨房门槛,停了下来。
她凑过去,借着月光看那东西。
细长,手腕粗细。
附近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精的气味。
酒瓶!
她皱起眉头,朝黑乎乎的上房瞥了一眼。
不用想,也知道是哥哥丢的。
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酒瓶。
酒瓶里居然还有酒,刚才被她踢到,酒洒了不少,现在只剩下一个瓶底了。
想起哥哥,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把酒瓶靠在墙边,进屋轻手轻脚地打了盆水,躲在僻静的角落里简单洗漱过,回到厢房。
她回屋后没有开灯,又是摸黑走到床前,慢慢趴倒在床上。
“嗯……”身体一挨到床板,浑身上下隐藏在骨节儿缝里的酸痛因子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她痛苦地呻吟出声。
明明知道趴着睡姿势不对,可她就是一动也不想动。闭上眼睛,努力把塞了太多情绪的沉甸甸的脑袋放空,可短暂的麻木之后,她却没能从中找到想要的平静和安宁。
似乎更混乱了。
她的眼前仍旧是烧得通红的火场,惊恐奔跑的村民和来自她胸腔里早就乱了阵脚的心跳声。
她不敢想象那百分之一的惨痛结果,如果真的发生了,她该怎么办?
身为一村之长,身上的担子和责任,远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也重得多。遇到这种突发性灾难事故,她在临场应变的指挥能力和反应上距离一名合格的村干部,尚有很大差距。
在这方面,驻村书记胡冠军给她做了很好的表率。胡书记在处置突然发生的意外情况和困境时展露出的机敏、从容以及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不正是一个共产党员该有的思想境界和精神面貌吗。
与胡书记相比,她就像是一个被大火吓傻的黄毛丫头,在火情面前,她除了手足无措,慌乱大叫以外,似乎什么忙都没帮到。
她的表现竟还不如赵钰。
赵钰。
对,就是赵钰。那个曾被她嗤之以鼻的娇气包“少爷”,这次的表现却令她大跌眼镜。
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协助胡冠军灭掉大火,之后,又像疯子一样背着胡冠军四处找医生。
再看她。
真是惭愧啊。
她愧对九泉之下的父亲。
好像入职以来,她啥都没做好……
“叮叮……”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怕村里有事情,她24小时开机待命。
挣扎着接起电话,“喂……”
“你到家了吗?”电话那端传来一道质感暗哑的男声。
莫名熟悉。
徐连翘怔了怔,迟疑着问:“赵……钰?”
“嗯。”赵钰顿了顿,说:“你到家了吗?”
“到了。”
“哦,那没事了。挂了。”赵钰那边要挂电话,她赶紧拦住,“先别挂,胡书记咋样了?”
“睡呢。”
“烧退了吗?”
“正发汗呢。刚才他神志不清,把我当成他女儿,抱着我说了一堆胡话。”赵钰说。
把他当成萱萱了?还抱着?
徐连翘的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一幕场景,想笑却又止不住的心酸。
胡书记该是多思念女儿啊,竟把人高马大的赵钰错认成了萱萱。
“发了汗估计烧就退了。你多喂书记喝点水,他肯定会口渴的。”她交待赵钰。
“知道了。”
“你可别睡过去了。”
“知道了——”这次赵钰拖长声。
徐连翘嘴角微翘,轻声说:“还有……你也多喝点水,嗓子哑成这样,你妈妈听到了,又该担心了。”
电话那边静默片刻,传来赵钰粗声粗气的声音:“不用你管。”
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
徐连翘摇摇头,扔下手机,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当晚,胡冠军出了一身大汗,后半夜退烧后精神大振,竟吃了一大碗水泡方便面。
当然,这方便面是赵钰泡的,他长这么大,也只会做这一种饭。
第二日,胡冠军已能下床走动,第三日,病情已基本痊愈。赵钰亲眼目睹胡冠军服药之后身体出现的变化,谓为神奇,之前对中医的偏见和误解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张大夫来村委会复诊时,赵钰特意拉着张大夫唠了会儿嗑。问他用了啥灵丹妙药这么快就把胡冠军治好了,张大夫指着村子四周翠绿的青山,笑着说:“我用的药啊,都在那脱儿(那里)!”
“山上?”他没进过山,听村民讲,山里有野猪,猛兽,独自上山会有危险。
“黄色的,那些花。还记得不,三四月份盛开,山林里东一簇西一簇的那些黄花,就是治病的良药。”张大夫说。
赵钰脑子灵光一闪,“连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