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不了……”陈盛连连摆手。
“来嘛,多你们两双筷子不多。”
陈盛眼中冒出希望之光:“会和老太爷一起吃吗?”
“他那个臭脾气的家伙,怎么会一起吃?我就叫厨房弄几个菜送到我屋里来,咱们几个一起吃就行了。”
陈盛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有些兴致缺缺地说道:“也好。”
他还以为,二太爷是要把他们留下来,跟庄园里的各家人一起吃呢。
这庄园里住着的都是陆家的核心成员,他这个边缘旁支的赘婿,如果能带着儿子上桌,那就足以成为一种荣耀了。
哪怕是能让那些核心成员记住自己和儿子的脸,都算是大功一件,陆瑞香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可惜,这究竟只是梦想罢了。
答应下来一起吃饭后,二太爷拉着陈盛一直讲。
老头子年纪大了后,身边又没有伴侣,庄园里那些人都是些身份显耀的人,也没人愿意听一个老头子絮叨。
好不容易有个人来了愿意听他说话,谈兴上来了,嘴巴就停不下来了。
陈涯人都听困了,借口出去走走,便在陈盛质询式的目光中,施施然走出了屋子。
他们刚过来时陈盛叮嘱他“别多看,别多问,别乱走”云云,他是一个字都没放在心上。
出了门,在路上走了一阵,很快,他就迷失方向了。
这里也太大了。
即使冬天,满目也没有凋敝色,草坪青葱,四周点缀常青的树种。
园艺花工还忙碌在园子里,时不时还有不明身份的走过,有一些注视着陈涯这个不速之客,但没人上前来问他干什么的。
在这片寻常景象中,陈涯却莫名看出了点《红楼梦》里大观园末期的感觉。
有点强撑的意味在里面。
他稍微点了点,就估算出来,这庄园里包括人工和花草还有餐饮起居,一天的开销就不下于十万。
以前爱华还在陆家手里的时候,这家子还能经得住这么花,现在就不好说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撑着自己傲气,不肯低头的大家族,还能坚持到几时。
走走看看,很快逛到了进门时看到的池塘假山附近,那里果然有个垂垂老朽坐在那里钓鱼。
老头子脸膛黢黑,相貌和刚才见到的二太爷有几分相似,但明显身体更加硬朗,国字脸上两道白色剑眉,看上去有几分刚劲老演员的味道。
他坐在小马扎上,凝神盯着水面,陈涯站在他后面,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他却头也不回。
陈涯在一旁盯着他,他一动不动,杆子也一动不动,只有浮标在水面上随风一晃一晃。
看了半天,陈涯突然开口问道:
“水清无鱼,所钓何物?”
风从两人中间吹过,带走半晌沉默。
“你怎么知道没鱼?”老头子说,“你看得见塘底?”
“这是抬杠。”陈涯不客气地说。
“你才抬杠。”老头子也是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陈涯微微一笑,背着手,慢慢走了:
“钓吧,钓吧,钓个寂寞,不如归去,再说风大,容易着凉……”
随着声音远去,坐在塘边的老头子嘴里忽然传来“格格”声。
那是在咬牙切齿。
过了会儿,风真的越来越大了。
天气预报表明,今天有偏北风。
老头子收了杆,把价格不菲的高昂杆子收在袋子里,独立风中。
然后……打了个喷嚏。
“阿嚏!”
……
池塘假山外还有草坪,草坪外还有垂柳。踩在草坪上的青石板上,一路可以通到垂柳对面,对面有个凉亭,此时两人正坐在凉亭赏景。
没落雪只起风,其实也没什么景,两人只是有些孤寂地看天。
“起风了。”左边的老人说。
“嗯,起风了。”右边的花白胡子说。
坐在左手边的,就是人称“高委员”的人了。
“高委员”本名高进良,之所以人们喊他高委员,是因为改开之前,他在晋中的煤矿上担任某个委员会的委员。
而在他担任这个职位之前,身份是警卫员。陆老太爷的警卫员。
再之前,入朝的时候,他是陆老太爷手下的兵。当时陆老太爷是排长。
52年上甘岭,那个排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活着。
当时高进良17岁。
因此,他一向和陆家关系好。关系好还表现在,他有个儿子,一直在帮陆元龙做事,人们都称呼他那个儿子为“高秘书”。
和称呼他为“高委员”的方式如出一辙。
而他右手边坐着的这人,名字叫李思清。
华国……不,世界知名小提琴大师。
同时,他也是陆宁娜的老师。
“宁娜还是有天赋的。”李思清说,“不过,她缺了一种劲,一股绝顶小提琴家的劲。”
高委员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孩子心不定,做不到一等一的小提琴家。”
“我可没那么说。”李思清苦笑。
顿了顿,他又说:“可能是孩子还小,没有磨砺过。”
高进良又叹了口气。
“经了这事还不叫磨砺,那这孩子将来也废了。”
顿了顿,他看着旁边这位世界知名小提琴大师道:
“我就是想知道,孩子走这条路,能不能算个出路?”
李思清喝了口茶。
“不好说。”他说,“谁说一定要成为世界顶级小提琴家,才算是出路?”
高进良看着微风起澜的水面,说:
“一般经过了那种事,起码该成长一点,但这孩子不知道为何,每天心神不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思清想了想,手里还抱着冒热气的茶杯:“会不会是……害了相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