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涯给李思清带来的震撼,比其他人只有更深。
陆良臣演奏得很好,虽然如此,但是,陈涯的演奏,差距是一耳朵就能听出来的。
他弹得太震撼了。
李思清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李思清不是学钢琴的,但见过不少人弹钢琴。
但他没见过有人能这么疯狂……
这个形容词没错,就是疯狂!
在如此快的速度下,居然还有如此大的爆发力,与如此强烈的情感。
这音乐给他带来的磅礴压力,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
他脑海里想到的只有一个词——愤怒!
这个人的音乐里,充满了愤怒、咆哮、嘶吼与抗争。
他的不甘,即使是完全的门外汉,都能感受到!
那咆哮声吼出的热浪,几乎要吹到每一个人脸上了!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在人群之中,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只有陆宁娜的嘴角,勾出一道似有若无的微笑。
她很想说:看吧。
就说这家伙无所不能了。
虽然以前她也没见过陈涯弹琴,但陈涯坐在那里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肯定会了。
不过,她这得意洋洋的心态,也没法跟别人讲了,只能成为永恒的秘密。
陈涯的演奏还在继续着。
贝多芬的魂灵,还在福寿堂的空旷处咆哮。
对于陈涯来说,有两个音乐家是特殊的。
其一是巴赫,其二是贝多芬。
这也是他把两人排在《传世二十首乐辑》前面的原因。
巴赫给人的感觉是严密,富有数学般的韵律美,绝对理性的逻辑感。
而贝多芬则完全相反。
他是情绪化的代名词,他的音乐里面有丰富到极致的感情。
而陈涯对两人的感受更加微妙。
在巴赫的理性当中,他总能感受到那一丝人性自由的辉光。
而贝多芬的情绪并不是无端之怒,那绝望的、爆裂的情绪之下,飘扬着永恒的抗争精神。
贝多芬一生的坎坷跌宕,远超过所有人的想象力,写成小说会被读者喷违反常识的那种。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等的人呢?
怎么可能有人在遭受了如此多的打击,在近乎不可能的逆境下,怒而起身,领了这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家之名呢?
是怎样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使这个伟大的灵魂,如此奇妙地从绝望的黑暗走向辉煌的光明,又使他能够战胜一个又一个逆境,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
如果没有亲眼见识到这个人,很难有人可以想象。
一个人类,居然也可以强大地屹立成一个巨人。
对于一个音乐家来说,耳聋往往意味着他音乐家生涯的终结。
《第五交响曲》正是在贝多芬耳聋之后创作出来的。
这部交响曲又被称作《命运交响曲》,这是命运的不可抵挡的力量感,同时,也是抗争命运的人更加不可抵挡的怒吼。
而此刻,陈涯就在用钢琴的琴键,只用黑白两键,将贝多芬召唤而来。
这个独一无二的灵魂,正冲破时间长河,冲破历史的层层阻碍,冲破无数个世界之间的隔阂,向这个房间的所有人,呼啸而来!
放在钢琴上的茶杯里震颤的波纹,如同永不停歇的抗争,随着这声音一起咆哮。
一曲终了。
房间里突然悄无声息,就好像洪水过后的大地,一片寂寥。
众人耳朵里还回响着淡淡的耳鸣。
陈涯起身,拿起了自己放在钢琴上的那杯茶。
他拿着茶杯,慢慢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啪嗒、啪嗒、啪嗒……”
整个房间回响着他的脚步声。
没有任何人说话,没有任何人鼓掌。
这些人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滋啦——”
陈涯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拖出了自己的椅子,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等到他落座后,一切都和他刚才站起来之前一样,他连表情都没有变。
就好像他刚才只是去上了个厕所,或者随便做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整个房间的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
“啪啪啪啪……”
陆宁娜带头鼓起掌来。
她鼓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跟着一起鼓掌,她不免有些胆怯地停了下来。
这时,终于有人带头开始鼓掌,随后所有人都稀稀拉拉鼓起掌来。
“你弹的不错。”陆清璇淡淡地对陈涯说。
陆良臣表情怪异地看着陈涯。
他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跨越两个八度,他刚才弹的那个曲子的难度,他都不敢相信是人类能弹出来的。
要么他可以暂停时间,要么他有四只手。
否则,怎么解释他能弹出刚才那样的曲子?
这家伙简直就像个怪物……不,他简直就是怪物!
他看着陈涯的眼神,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染上了一丝恐惧。
他生怕陈涯跟他说话。
因为跟他说话就意味着,众人又会回响起他弹钢琴之前发生的事情。
之前他还在叫嚣陈涯是在装逼,现在,他恨不得爬到桌子下面去,让别人看不到他的脸才好。
然而陈涯根本没看他,好像根本没他这号人,或者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而他此时内心的自我拉扯和纠结,到让他真正地看起来像一个笑话。
陆清璇盯着陈涯,修长的双腿并得紧紧的,手放在两腿之间,说道:
“我承认你弹得很好,但是你有一个问题。”
陈涯看向她,眯起眼。
“什么问题?”
“你弹的是JX的《贝多芬》,”陆清璇淡淡道,“你不该让JX这个人的歌出现在福寿堂这个地方。”
她说完之后,有不少叔叔伯伯辈的附和起来。
“是啊,是有点不合适。”
“JX那个人是我们陆家的仇人啊。”
陈涯看着陆清璇,手里捧着茶杯,看上去很人畜无害。
“你怎么知道我刚才弹的是JX的哪首歌?”
陆清璇一滞,有些呆住了。
“你经常听JX吗?”陈涯问道。
陆清璇张嘴反驳道:“我只是、只是听过一耳朵而已,我对音乐的记忆力,天生就很好的。”
“哦。”陈涯说。
陆清璇的脸更红了。她甚至还有些气愤。
她想说“我听谁的歌,关你什么事”,但她冷静了下来。
“懒得跟你争辩,”陆清璇说,“我是学小提琴的,钢琴不太了解,还是听李老师评价吧。”
“李老师,他弹得如何?”一个叔叔辈的人欠身问道。
这问题也是陈盛想问的。
他小声问道:“他跟刚才的良臣,谁弹得好啊?李老师您就客观评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