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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白玉非菩提(2)

那本在指间盘玩的小蛇再度游进了他的袖口缠好,全然不将什么吃一类的话放在眼中,显然是未开灵智。

潋月掀开袖口看着那安静盘着的蛇,如今它极小,虽有说破壳之灵宠会认第一眼见到的生物为母,可即便是蚺的卵,也不过是蛇的同宗罢了。

雌蛇产卵后便离开,小蛇后续孵化,自是无认母之说,若是饿极,同类亦可食,兄弟姊妹自然也不过是裹腹的食物,真要饿到命尽之时,连自己都可以吞下去。

蛇以身体丈量食物,一旦长成到可以吞下对方的时候,就绝不会客气,如今盘在他腕上自然也是如此。

倒是个狠毒的小东西。

铃声轻响,有话语从楼下传来:“主人,大王子厥从瑶地回来了。”

“有何事与我相关?”潋月抚平了衣袖,将那小蛇掩了起来。

不管日后能不能吃下去,现在也只能丈量一二。

“大王子从瑶地带回了一头灵宠,说想要献给主人,王邀请您赴宴。”乾的声音传了上来,一五一十的说道。

“灵宠……”潋月沉吟起身,“那便赴宴吧。”

“是。”乾的声音再度消失。

宗阙能感受到他移动的动静,只是在下楼时那被掩住的袖口再度被掀了开来,宗阙抬头,正低头看着他的人眸中有些许思忖:“罢了,还是带你去吧,别乱跑,否则我就把你小东西送给那刚来的灵宠做见面礼。”

所谓见面礼,自然是食物。

&4再次麻木的画下一笔,小系统第一次体会到了债多不愁的感觉。

潋月也无谓这小蛇听不听得懂,重新拉好衣袖下了楼,更衣束发,银色的发冠束于发间,白色衣衫飘渺,再无半分慵懒之色。

宗阙被掩在袖中,只能通过缝隙看到外面的些许景色,潋月出行,自有侍从恭敬服侍,在宫殿之中出行靠走路,外出则靠撵。

一张数人抬起的撵,潋月在其上跪坐,被众人抬着离开了此处。

撵行走的速度并不快,慢慢出了那一片圣洁之地,出了那道门,宫殿的颜色便丰富了起来,宗阙小心探头,打量着那沐浴在夕阳西沉下的宫殿。

红黑交织,倒是大气,只是一门之隔,仿佛从天上来到了人间。

而这座宫殿即将面临血与火交织的宿命,有王权,自然有纷争,极盛更是如此,而能与天地沟通,聆听上天声音的巫自然也是要入局的。

搅弄风云,在功成之日却被冠上妖孽之名,焚于高塔之上,与那片圣洁之地同葬。

步撵上了台阶,宫殿之中一片传声:“国师亲临——”

步撵再上,宗阙目光所及之地,所有人皆是跪地伏下了身体,即便入了空地宴席,左右两侧的王族同样恭敬行礼。

“国师。”首座之下的人下来亲迎,声音中气十足,却是同样弯腰行礼。

潋月领受,伸手扶起了他:“王请上座。”

“国师请。”王同样恭敬。

潋月轻抬步伐,在众人瞻仰的目光中落座在了王座的旁边:“天神已感,众位请起。”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国师能亲临,实乃巫地之幸。”跪坐在首位的王开口道。

“王相邀,月自不会辜负盛情。”潋月笑道。

有侍从奉上了酒水食物,王再次开口道:“这是厥从瑶地带回的甘泉酒水,请国师品尝。”

潋月颔首,那侍从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斟酒:“国师请用。”

“多谢。”潋月执起杯盏,看着那悬挂腕上似是在探看的小蛇,将衣袖拉了拉,直接饮下,“的确是美酒。”

全场氛围皆松,王开口道:“能得国师赞誉,便是此酒之幸。”

“是月有幸。”潋月颔首笑道。

“此为宴会,大家开怀畅饮,舞乐。”王开口说道。

他一下令,自有侍从传令,敲击之声起,有不少舞娘进入了这片空地之中,此处宴席不在殿中,而在外面,乐声隐有突破天际之感。

诸人皆在欣赏,宗阙也能在光线暗下去时探出袖中观到,只不过他不是主动探出,而是被端庄跪坐的人捏住在手中盘玩,他显然是有些无聊,面上却不显,除了盘玩,便是借着光芒暗淡,从那杯中沾了些酒水送到了宗阙的口边戳了戳。

宗阙拒饮,他就将那酒水险些抹的他满头都是。

最后一丝光影消失之时,周围空地上插上了熊熊燃烧的火把。

殿下之人推杯换盏,虽然食物看起来不够精致,但舞乐酒水已是尽兴。

“厥怎么还不来?”王在喝酒之余询问身边侍从。

潋月目光未动,耳尖却轻轻动了动。

“回王上,那灵鹿不能束缚,需同行的巫牵引进宫,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侍从说道。

“他从瑶地带回了巫?”王问道。

“是,据说那白鹿便是巫所寻。”侍从说道。

“你先退下。”王挥退身边侍从,对一旁的国师开口道,“国师稍安勿躁,那灵物有些脾性。”

“无妨,王子能千里迢迢将灵物带回,月又何妨多等一会儿。”潋月说道。

“国师气韵如天。”王开口夸赞,其他人皆是附和称颂。

&4刷刷记账本,他们气韵如天的国师正在欺负一条小蛇,简直不像是在喂酒,倒像是想把他泡进去。

传唤之声在夜空火光之下响起。

“王子厥引灵鹿觐见。”

声音传出极远,所有人几乎都看了过去,宗阙却被那筷子送进了一些酒水,倒真是甘冽,只是酒就是酒,难免辛辣。

宗阙缩回,藏于他的袖中,任他再如何盘玩都不出去。

鹿蹄之声近前,所有人皆发出了惊叹,潋月叹了一声这蛇小气,抬眸看向了那出现在火光之下的鹿,眸光轻动,明白了众人为何惊叹不已。

那鹿生的极高,被牵引之时胜过了那在前牵引之人许多,鹿角身形优美,因为皮毛和鹿角皆是雪白无色,反而在火光之下像是红云一般光亮夺目。

“真不愧是灵鹿。”

“如此灵宠当真罕见。”

“此乃天神赐我巫地之福。”

“也只有此等灵物才能配得上国师了。”

“父亲久等,国师久等,厥给二位赔罪。”行止殿前之人开口道。

“无妨。”王说道。

“王子辛劳,月自是感念,请起。”潋月伸手道。

他一抬手,宗阙也得以看到此处的景象和站在殿下行礼的人。

那人生的身形高壮俊美,他一身风霜,并未着绫罗绸缎,却是身形高大,容貌刚毅俊美,一声行礼不卑不亢。

大王子厥,亦是最后登临天下之人。

王子献灵鹿,是原世界线记录的开始,乃是天下共赏的美谈,只是在那之后风云变幻。

“灵鹿在此,厥知国师身侧尚无灵宠,厥从瑶地遇到,不知国师可愿笑纳?”大王子厥看向了座上之人恭敬道。

“不为灵鹿,只为王子这份心意,月便感念。”潋月起身,在众目之下走下了座位来到了殿前,在王子厥让开之时站定在了灵鹿面前,抬头打量着。

的确是灵兽,不仅是身形美如玉,眼睛更是清澈而有着灵性。

潋月抬手,那本是低头看着他的鹿却蓦然后退了一些。

全场皆在看着那一人一鹿,这样大的动作自是让众人皆是错愕。

灵鹿识明主,乃是天下早有的传闻。

可这鹿后退之举,分明是在拒绝国师。

潋月的手停下,王子厥轻轻蹙眉,现场气氛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

国师得巫地推崇,稳坐世间大巫之首,如今若是传出被灵鹿拒绝,只怕连整块领土都会受影响。

“国师身上可能带了它不喜之物。”一道声音在这寂静之中开口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那牵着灵鹿的巫身上,潋月自是同样,那少年只着一身布衣,姿态端正,身染药香,那双眸虽有些冷淡,却有着跟这灵鹿一样的澄澈之感。

他给了破局的话语,首位上的王问道:“有何说法。”

“诵斗胆窥探,国师身上还有一道灵息,想来此物相斥。”诵看向了面前静立之人,眸中划过崇敬瞻仰之色。

火光通天,将这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烟火气息,却唯独国师一身白衣风华绝代,如同星河坠落人间。

世间所有的巫皆是崇敬大巫,大巫之上又有国师,传言为天上人,可传言终究是不如一见。

他与这灵鹿站在一处,实在如同天上之景。

潋月的目光从腕间扫过,落在了诵的身上笑道:“此乃之前孵化一灵兽,灵智未开,未曾想倒是让灵鹿忌惮,罢了,想来我与此灵物无缘。”

他的手抬起,摸上了这鹿的脖子处,白皙的手指没于柔软的毛发之中,一人一鹿对视,看起来美好至极,却无人察觉那灵鹿的瑟缩。

两道气息压制,那灵鹿直接屈起前膝跪了下来。

众皆哗然,座上的王眸中却有欣喜划过:“此乃灵鹿拜主!”

潋月眸中诧异一划而过,唇角的笑意却勾了起来,他抬起了手看向了一旁错愕的诵道:“你一路牵它而来,想来是有缘分的,我便将它转赠于你吧,厥可愿意?”

王子厥沉了一口气道:“既是赠予国师之礼,国师自行处置便是。”

“可此灵兽……”诵张口欲言,对上国师目光,气息微沉跪地,“多谢国师。”

于他们而言是不可得的灵兽,于国师而言它不过是灵宠而已。

“起来吧,你的天赋着实不错。”潋月上前将人扶起。

“多谢国师称赞。”诵有些受宠若惊。

潋月轻笑,松开他转身上座:“此等佳话,诸位共饮。”

众人纷纷举杯,灵鹿被牵至一旁,王子厥引着诵落座:“不必拘谨。”

“是。”诵点头应道。

潋月目光落于那处,执杯之时却觉指上一痛,手上微顿,杯身不稳,一丝红色从那蛇口之中滑出,些许腐蚀之声却是从酒水洒落的桌面之上传来。

潋月垂眸,将酒杯递到了唇边,酒液却倾倒进了袖中,杯盏放下,他的目光滑过全场,手指则在把玩着袖中的小蛇。

蚺无毒,却能辨别出酒水有毒,这天下虽是无数人敬畏天地,却也有不敬天神之人,他不过离座半晌,就有人敢在他的杯中投毒。

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星光遍天之时潋月以不胜酒力而告辞,他坐上步撵离开,宴会也自此散了,只在原地留下了些许酒水甘冽的气息。

步撵匆匆,又似从人间进入了圣洁之地,只是撵上之人入了殿中,门被掩上时,宗阙也被从袖中掏了出去。

那双本是不胜酒力的眸此刻哪里还有半分迷醉之感,反而饶有兴致的捏开了他的口,打量着其中的尖牙道:“你这小蛇真是牙尖嘴利,咬人当真是疼。”

宗阙的身体缠绕在他的手上,在那指尖摸上尖牙时浑身震颤,他倒不是想咬他,只是被摸的牙根痒:“你这当真是为了让我避毒,还是借机报复,嗯?”

宗阙此刻说不了话,面前的人明显也不需要他回答,只一味的盘着蛇笑道:“咬的我流了血,不若炖了给我补补?”

一道风声落定,宗阙看向了来人,那人不似乾一样冷淡,反而戾气满身,开口即狠辣:“主人,可要属下去宰了那鹿?”

“为何?”潋月揉捏着掌心的小蛇笑着问道。

“它当众拒绝,自是不识好歹。”来人说道。

“不过一畜牲,也值得你动气?”潋月笑道,“它既下跪认错,我也将它赐出,若是死了,岂非我气运不济,由它去吧。”

“是。”来人蹙眉,看向了他指间盘玩的小蛇,“敢问主人,可是此物与那灵鹿相斥?”

“怎么,你要弄死它?”潋月问道。

“属下不敢。”来人说道,“只是不知主人为何留此无用麻烦之物在身旁?”

&4:【……】

你死了!

“倒也不是完全无用,它今日还帮我辨别出了酒水有毒。”潋月看着手中眼睛漆黑晶亮的小蛇笑道。

“今日酒水有毒?!”来人惊诧,对上潋月轻轻看过来的目光道,“可主人本就可以辨认毒药。”

“无妨,总比那灵鹿强上许多。”潋月看着掌中小蛇道,“知道谁是主人。”

一宠若是可择二主,便是天上的龙,他也是不稀罕的,为他所有之物,必须只属于他一人,若不能全得,宁愿不要。

“说来也不能一直小蛇小蛇的叫。”潋月沉吟道,“你通体乌黑,以后就叫玄吧。”

来人微微蹙眉,即便觉得如此孱弱灵宠不配主人赐名,却未说什么。

“你也别杵在此处了,乾已去查证投毒之人,你去帮一把,处理干净,别留下什么首尾。”潋月抬眸说道。

“是。”坤匆匆离开。

殿中烛火闪烁,宗阙被放在了桌角,那人又笑着招了招手:“玄,过来。”

宗阙轻轻抬头看着他,朝他游了过去,置身在他掌心时却听那满身酒香的人开口道:“你倒真比那灵犬还听话。”

宗阙沉默了一下,游进了他的手腕,潋月捏着他的尾巴尖,或是拽着七寸都未将小蛇拉出来:“脾气还挺大。”

宗阙不理他,潋月的手指有一搭无一搭的摩挲着手腕,这小蛇可不像灵智未开的。

天地有灵,自然也有灵宠出世天然便有灵智,只是五感初开,人世初识。

说他笨,他是个有灵智的,可想说他聪明,自出生起被他折腾了这么多次,竟还是这么乖。

潋月起身却未上楼,而是从书架上寻觅着书籍,宗阙盘于他的腕间也能看到那些书名,只见他从其中抽出了灵宠驯养之法,然后再登上顶楼,就着烛火和满天的星辉倚榻细看。

宗阙从他的腕间探出,目光落在了他平和的眉眼之上。

刚刚遭遇刺杀,却还能有如此闲情逸致,一种原因是他心志坚定,另外一种原因则是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事。

国师潋月在世界线中记录并不多,多是神秘,行事不以常论,明为扶持二王子弥,实则扶持大王子厥,后又霍乱天下,视为妖邪,自他死后,巫的地位彻底没落,再不能居于王侧,而要俯首称臣。

记录不多,但宗阙从他目前的性情看,找不到他投身王权争斗的原因。

宗阙略有思索,头却被那伸出的手指戳了戳:“看的这么认真,莫非在品鉴口感如何?放心吧,在你长成到吞下我之前,我必先把你吃掉了。”

宗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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