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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白玉非菩提(4)

“将人先扶去休息。”潋月看着那坐在地上几乎脱力的人道。

“是。”侍从纷纷过去搀扶。

诵借力起来, 脚步却踉跄了几下,泪眼朦胧中看向国师道:“多谢国师。”

他被搀扶下去,一应侍从并不在近前,潋月垂眸, 看着从袖中探头的小蛇, 手指摩挲了一下,一截指尖已探入了他的口中。

这小蛇捕猎明显是一把好手, 但是每每他的手指伸入时都不会下口。

“主人。”乾站在他的旁边低头问道, “通风报信的人怎么处理?”

“盯住即可。”潋月看着庭院道,“不要打草惊蛇, 必要时可以利用他反送消息。”

王子厥既要夺权, 自然处处都会有眼线, 他之居处自然也有,只是想找出来不容易, 这次机会刚刚好。

“是。”乾低头道。

“好好招待诵,日后还有的是好戏看。”潋月愉悦的笑了出来。

“主人,其实您不用计,此事便是筹码,一旦暴露, 王子厥便会受人诟病。”乾说道。

“的确如此,可我就喜欢看有情人分离, 挣扎,痛苦,哭泣,痛不欲生。”潋月笑吟吟回眸道,“不有趣吗?”

曾经相濡以沫的人转眼就会变得针锋相对,原本含羞带怯的人再不能触碰, 所谓爱情,不过是两个陌生人拼凑在了一起,轻易就能击破,破镜难圆。

乾低头道:“是,主人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潋月收了笑意:“去做事吧。”

“是。”乾低头告退。

潋月则离开了庭院,将那把琴就留在了原处。

他逶迤上楼,待到了高台倚进榻中时,宗阙被他捏着头从袖中拽了出来,对上了这人饶有兴味的眼神,知道他又有新的折腾方法了。果然下一刻这人的手指直接探入了他的口中,到处寻觅着。

宗阙收拢着尖牙,面前的人却有些不耐的拉的更近了些,试图掰开他的口:“张嘴。”

宗阙张开了嘴,那凑近的人摩挲着,在其中找到了尖牙,不等宗阙的口合上,他的手指已经碰了上去。

血腥的味道弥漫,面前的人抽出了手指,看着其上鲜红的血珠笑道:“找到了,挺疼。”

宗阙抬起了头看着,潋月轻轻捻着指尖的血迹,捏住了面前小蛇的七寸笑道:“说起来我们还没有建立灵兽契约……”

他的话语未落,那本来被轻轻捏着七寸的小黑蛇几乎是瞬息从榻上滑下,消失在了床底。

潋月眉心轻跳,从榻上下来,蹲身探着床底道:“玄,出来。”

床下无甚动静,潋月将一直淌血的手指送进了口中笑道:“你若真不愿结契,我自然也不勉强你。”

他的话音落,却听榻上有些许悉索之声,抬眸时对上了那从软枕之中探出的小小蛇头。

小家伙的眼睛很亮,也没有什么戏弄的情绪,可竟然玩了他一手。

潋月笑了一下,伸手过去:“真乖,我自是说到做……”

他的手伸的极快,却挡不住那滑不溜秋的小蛇瞬间又缩了回去,潋月起身掀开了软枕,只看到消失在床底的尾巴尖。

堂堂国师,想要天下灵兽皆能有,却抓不住一条小蛇。

潋月坐在榻上思索着对策,在听到些许悉索声时看了过去,只见那小蛇从榻下探头,似乎在好奇他为何会安静下来,不追他了。

“罢了,你如此有灵性,血契束缚也是无趣。”潋月朝他伸出了手道,“玄,过来。”

若不是心甘情愿的留在他的身边,即便以契约束缚,该离开的还是会离开。

对待有用但不愿之人自然要用雷霆手段,对待这一条小蛇还用不上。

宗阙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松开了卷着的床柱,游到他的手上时却被捏开了口,面前人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他的口中,脸上有着极恶劣的笑容:“骗你的。”

宗阙控制着喉腔的肌肉,不要去挤压他的手指。

面前的小蛇无甚反应,潋月缩回了自己的手嘶了一声:“竟然骗不到你,你这小蛇聪明的有些过头了。”

他伸的自然是未被划伤的手指,只是连人都能骗到的骗术却没能骗到一条蛇。

“你说到底是你太聪明了,还是他们太笨了?”潋月看着盘在手臂上的小蛇笑道,“你这么聪明,一定很补吧。”

宗阙的头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未将这些话放在眼里。

初时不熟悉他的性情,如今知道了,他若真想动手,是不会有这么多废话的。

白皙的臂上缠绕着一条通体黝黑如玉的小蛇,潋月看着这黑白交织,觉得很像一条饰品,但又比饰品鲜活好看。

“定是他们太笨了。”潋月笑了一下,拉上了衣袖。

……

圣地之中多收留了一人,却未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潋月下令不许将那日发生之事传出,自然也包括诵的不洁之事,对外只是宣称同是巫,诵会在国师此处修行一段时间。

“他的情况如何?”潋月拿着玉扇对着药炉轻轻扇着风道。

“回主人,他有些不思饮食,每次送去的饭菜动用的很少。”乾说道。

潋月手中的玉扇略微停了一下:“说起来也有日了。”

“是。”乾说道。

“大王子如何?”潋月起身,在药炉之中加入一味新的药材。

“他近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据侍奉的巫说有些大动肝火。”乾回禀道。

“大动肝火?”潋月坐定,继续打着扇子笑道,“你去让人把那灵鹿牵回来,诵为其主,大王子养着不合适。”

“是。”乾转身离去。

潋月往药炉的下方加入了碳,看着桌旁正在探着药瓶的小蛇,玉扇朝那边扇了一下,看着回眸的小蛇笑道:“你可辨得了药材?”

宗阙吐了一下蛇信。

他自然能分辨,这些药瓶中有药也有毒,医毒本不分家,自古也有以毒攻毒之说,只是剂量一旦弄错,治病的药也能变成要命的药。

“炉边热的很,过来给我降降温。”潋月也未指望他回答,只伸出了手,让那冰凉的触感滑到了臂上,果然凉的很。

药炉一直在燃烧着,其中的炭火不绝,潋月也陆陆续续的加入了数十种药材。

高台之上,偶尔可见仙鹤飞天,却是在某刻从楼下传来了鹿鸣之声。

潋月未动身去看,而是给自己扇了扇风笑道:“诵此刻定然是声泪俱下,对我感激涕零,你说是不是,嗯?”

宗阙待在他的肩头,只是静静看着药炉中的火焰。

的确会感激涕零,他想看戏,似乎又不仅仅是在看戏。

如潋月所说的那样,诵在听到鹿鸣之声时打开了门,而在看到那头雪白的灵鹿时已是声泪俱下,他几步上前,抱住了灵鹿伸过来的脖子:“雪,对不起,对不起……”

他本是身体虚弱,此刻哭泣更是心神大恸,手臂几乎支撑不住,在几乎跌落时却被灵鹿伏地支撑住了。

一人一鹿同时坐在地上,灵鹿用脸蹭了蹭他的脸颊,诵的眼泪微收,摸着它的颈毛道:“你怎会来此处?”

他抬头看向了旁边的侍从,未曾开口,侍从已恭敬回答道:“国师说灵鹿认主,不能寄养在外太久,还请巫为了灵鹿也要保全自身。”

诵轻轻抿唇,睁大眼睛忍住了眸中将要滑落的泪水,看着面前的白鹿轻轻沉气,他与厥在瑶地相识,但在认识厥之前,他其实就已经在丛林之中见过它,一路牵来此地,让它远离故土已是他不好。

厥从他的身边不由分说的夺走了它,而国师却将它送了回来。

“多谢国师。”诵扶住地面试图起身,“此事还是要当面谢过。”

“巫不必着急,国师说您若能休养好,照顾好灵鹿,便是对他最好的感谢。”侍从说道。

“是。”诵阖了一下眼睛,心中感慕,他看着面前似乎比从前瘦了些的灵鹿,跟它抵着头道,“抱歉,让你受苦了。”

灵鹿轻轻蹭了蹭他。

……

这样雪白巨大的灵鹿是极其纳罕的,它被牵了来,诵身上散去的精神气似乎也重新回到了身上,不过休憩一两日,便已有精神为灵鹿打理那有些弄脏的毛发。

他打理的细致,巨大的灵鹿安安稳稳的趴在池边让他梳洗着毛发,浑身映照在阳光下好像在发光一样。

仙鹤在一旁汲水,偶尔靠近,倒让这圣地之中充满了生趣。

潋月从楼上下来,行至庭院旁看着这一幕,垂眸看向了搭在手背上的蛇。

小蛇生长的还是很快的,只不过这么些时日,已经从原来的一指粗细变成了如今的指,也长长了很多,但对比那灵鹿还是显得太过娇小,到现在都没能把那鹤蛋吞下去。

“幸好是你,这鹿看起来真是麻烦。”潋月揉捏着他的头道。

宗阙:“……”

“主人。”乾上前行礼,潋月从袖中取出玉瓶递给了他道,“这是给王新练好的丹药,送去吧。”

“是。”乾双手接过,转身离开。

潋月则看着庭中景象走了过去,正在帮忙梳洗之人未有察觉,只每每梳洗一些地方就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而那本是趴着的灵鹿却蓦然抬起头看了过来,清澈的眸中有着畏惧和警惕。

潋月站定,将缠在臂上的蛇拢入了袖中开口道:“看来你精神恢复的不错。”

诵本是不解灵鹿的动作,闻声回头,在看到来人时起身行礼:“国师。”

他眸中有着感慕之色,潋月伸手轻扶:“不必多礼,看你精神了许多,我便放心了。”

“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诵庸人自扰。”诵再度行礼道,“多谢国师收留,还将灵鹿要了回来。”

“它本就是你的,无人能要去。”潋月看向了那起身站立的灵鹿道,“你日后有何打算?”

诵想要回答,却发觉衣袖被灵鹿咬在了口中,他回眸拽了拽道:“雪,此物不能吃,快松开。”

灵鹿轻轻后退,却未松开他的衣袍。

诵有些无奈道:“国师见谅,它偶尔会有些孩子气。”

“无妨。”潋月看着那灵鹿笑道,“应是我身上带了它不喜欢的气息。”

诵看向了他的手臂处,他前段时间心神大恸,对此并不留意,此刻想想,那道灵气似乎一直附着在国师的手腕之上。

“此灵兽可是国师的灵宠?”诵试探问道。

虽然外界说国师并无灵宠,可他若想有便能有,只是不必告知外人,否则也不会日日将一灵兽带在袖中。

“是,他叫玄。”潋月笑道,“与鹿属猎食关系,不怪它不喜。”

“玄,好名字,不知诵可有幸瞻仰到?”诵问道。

“这孩子有些害羞。”潋月笑道,“总是担心自己会吓到旁人。”

“怎会?”诵柔了眉眼,“灵兽不以物种美丑论断,国师所养,必然性情温柔,诵不会吓到。”

“如此月便放心了。”潋月抬起手臂呼唤,“玄,出来打个招呼,这样躲着太过失礼了。”

宗阙盘在他的手臂上,听完全程言论,就知道他只是想吓人。

他从袖口望出,看着缝隙中低了身体似乎仔细看着的人,蓦然从袖口探出。

诵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在山林之中自是什么都见过,不会为灵兽的美丑而吓到,但黑乎乎的一条突然窜出,他几乎是下意识后退,身下一个趔趄后仰,险些摔倒时被灵鹿从身后顶住了。

“多谢雪。”诵站直身体有些惊魂未定,看向对面的潋月,勉强平复着呼吸道,“诵失礼。”

“无妨,这孩子也有些调皮。”潋月压住了唇角的笑意道,“你可吓到了?”

“未,未曾。”诵平了平心神,看向了从他袖口中蜿蜒出来的灵兽,神色微微顿了一下。

那是一条蛇,一条玄蛇,蛇一类总是会容易让人觉得阴险狡诈,可面前的玄蛇浑身鳞片光亮如同玉质,生的十分漂亮有神,虽然身量小,却很是威武,似乎又不完全像蛇。

看清了是什么,反而没有那么怕了,诵眼睛微亮:“国师的灵宠甚是漂亮。”

“玄,听到没,日后不必因此而害羞。”潋月摸着他的头笑道。

被迫害羞的宗阙:“……”

这蛇明显十分温顺,诵有心开口道:“它可会咬人?”

“自然不会,你来摸摸。”潋月伸臂过去笑道。

诵有些诧异:“可以吗?”

“当然。”潋月敛眸说道。

“那诵多有冒犯。”诵尝试伸出了手,看着那直勾勾看着他的蛇想要触碰一下,是否如他看到的那样光滑,却见那蛇几乎是瞬息退回了国师的衣袖之中,而他的衣袖也被身后的灵鹿揪了揪。

诵回首,潋月垂眸,看着手臂上盘绕的小蛇轻轻笑了下,捏住他的头在手上盘玩着:“他有些害羞,似乎不喜旁人触碰。”

“是诵冒犯。”诵因被灵鹿拉着,不得已后退了半步,转身行礼时看着国师盘玩的动作,眨了眨眼睛。

一人一宠,黑蛇盘于他的手上,那一瞬间好像给这抹纯白染上了一丝阴翳的影子,破坏又诡谲。

一缕微不可查的感觉从诵的心中滑过,那小蛇已被拢入了袖中。

潋月笑道:“无妨,你先好好休养,我去给他喂些食物。”

“恭送国师。”诵行完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出神。

国师乃至洁至高之人,且性情温柔,恩泽天下,无数人都觉得他若收灵宠,要么战力宣天,要么美好温柔,谁又能想到他会收一条小蛇做灵宠。

但他能为了小蛇而放弃灵鹿,显然未将世人目光放在眼中,也不计较外物于他是否有用便能接纳,大约也只有如此之人,才能称之为国师。

而如此之人此刻让人寻来了一枚鹅蛋,放在了宗阙的面前:“这是你今日的食物。”

宗阙抬头看着面前的蛋,打量着入口的位置,准备吞下时尾巴尖却被揪了一下,他抬头看他,刚刚揪过他尾巴的人却托着腮笑道:“看什么,快吃,好快些长大,长的这么慢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吞下我。”

宗阙沉默了一下,继续吞蛋,然后尾巴又被揪了一下,他回头去看,面前人的手指却在绕着他的尾巴尖道:“以你的速度,咬到他应是易如反掌的事。”

宗阙抬头看着他。

“这么说起来,你也没有咬过乾。”潋月看着桌上的蛇道,“你不会是害怕挑衅比你大的生物吧?”

宗阙:“……”

以他现在的体型又是无毒,除非动用血脉压制,否则根本打不过,在力量不足时随意挑衅只会送命。

“看来猜对了,怕什么,你若真咬了人,自有我给你撑腰。”潋月笑道,“继续吃,怎得吃东西也这般慢。”

宗阙尝试吞蛋,尾巴尖又被捏了一下,他松开了蛋,直接朝着那一直捏个没完的手张开了口。

潋月指尖微微松了一些,却没挪开,眸光微敛时只见小蛇游下了桌子。

“你的蛋不吃了?”潋月滚动着桌子上的蛋道。

小蛇游的头也不回,直接爬上了自己的软枕盘好。

“好了,我不搅扰你了,这次一定让你吃。”潋月拿起那枚蛋坐在榻上戳了戳他的头道。

本来盘着的小蛇直接将头藏在了尾巴下闭目养神,将沉默进行到底。

潋月捏了捏他的尾巴尖,被那尾巴拒绝了,随即盘的更紧。

“罢了,你既不愿意吃,那就孵出来再吃。”潋月将蛋放在了他盘着的正中央笑道,“可要好好孵蛋。”

宗阙:“……”

&4刷刷刷,几乎是瞬息画满一张正字。

那枚蛋宗阙没拨出去,只是在身旁的人开始小憩时抬头看了看,睡在枕上的人呼吸绵长,颈侧的心跳也放缓了,明显进入了睡眠状态。

他确定了这个讯息,将放在软枕上的蛋盘了盘,张口开始吞下这枚蛋。

鹤蛋对他来说大了些,鹅蛋却不费什么力气,一枚蛋吞下,宗阙轻轻松了一口气,打算借由腹部挤压将蛋碾碎时,抬头却对上了榻上人睁开的眼睛。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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