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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白玉非菩提(10)

“诵师兄, 你在说什么?什么为了你?”姜询问道。

“诵,出什么事了?”康看着他的状态询问道。

“是我,是我把王族引到了恕谷。”诵浑身都滴着水, 脸色和唇色都苍白的吓人,“是我跟王族牵扯不清, 牵连到了恕谷, 让巫厥以恕谷为威胁,是我告诉了师父, 他才会病的这么重……”

诵说到此处时身体都在颤抖, 眼眶红的吓人,脸上的水迹说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整个人脆弱的好像只需要一阵风就能吹散了。

他虽说的有些含糊不清,众弟子却皆是沉默了下来, 互相看着,已然明白了。

“可是巫厥一个王子, 他如何能灭恕谷?”纵蹙眉说道。

“他现在不能,但他若是登上王位却能,据说巫王病重, 他匆匆离开应该就是为了那个位置。”康捏着信叹了一口气,扶住了跪在雨水中的诵道, “师父还有另外一封信,就是想要送给巫王的, 师父高寿,他想保全你, 亦想保全我们,此事不是你的错,是做恶之人的错, 他们高高在上,便滥用权力,全然不顾他人意愿,以亲眷性命相威胁,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

诵抬头怔怔的看着他。

“的确,就如师父所说,王族果然可恶。”纵说道,“此事与诵师兄无关。”

“可是若非诵师兄不听师父教诲……”有弟子嘟囔道。

“住口!”康回头呵斥道,“当年是巫厥重伤被诵所救,我恕谷之人行于天下,见一人重伤,难道还要先分清他是王族还是百姓再说救与不救吗?”

那弟子垂下了头,眼眶却是红了:“可我不想恕谷被烧,我除了此处,早已无处可去了。”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康的语气也温和了下来,“可即便离开了此处,恕谷中人也是一家人,不需自报名号也是一家人,而离开是为了保全所有人,不至于日后听起时只有名字,若不愿分开,我们自可寻其他地方重建家园,此乃师父遗愿,诸位弟子自当遵从。”

他的话掷地有声,从前那个还有几分年少意气的青年似乎一瞬间长大了。

“诵,师父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大家,他定是希望大家都好好活着,你一定要珍重自身,别辜负了他的一番打算和期许。”康说道。

诵看着他,又看着此处诸位或是含着眼泪,或是担忧,若是朝着他点头的弟子应道:“是。”

“这封信还需送往王城,虽不知师父所言秘密是为何,但是巫王未绝之前,应该能让巫厥收敛几分。”康将信从怀中取出,看着他湿漉漉的手没有放过去,“此事宜早不宜迟,但你还需再等上几日,等我安排好师父的后事,找到落脚地安顿好良他们便陪你一起去往王城。”

“多谢师兄,不必了,你身上还肩负着恕谷众人的事,诵自己去便可。”诵看着封信,从一旁拿过了干净的布接过道。

“可你……”康微微蹙眉。

“无事,我在外已行走多年,比之谷中众人要熟悉许多,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诵看向了众弟子行礼道,“诸位保重。”

他已牵扯了恕谷一次,之后的事他不想再给他们造成任何麻烦。

“诵……”康叫了他的名字,却只看到他转身离开的背影。

单薄,瘦弱,即便步履略有踉跄,却是一往无前。

……

因为大雨瓢泼,道路泥泞一时不能走,潋月的车架在路上耽误了几日。

而在起行后,因为官道被滑落的土石封路,折返自然不行,小路同样不通畅,可清理土石又是数日。

“玄,还有几日才能清理完?”潋月走出营帐看着远方不断劳作的侍从们询问道。

他站的位置离那里极远,站在此处几乎看不清那处漆黑劲瘦的身影,守在帐外的侍从道:“国师,那处太远,玄大人恐怕听不清,属下如替您通传。”

他们侍奉国师,自然知道国师收了一蛟作为灵宠,名为玄。

那条蛟未必时时出现,可国师的身边却多了一个一身玄色的少年人,也叫玄,若说是巧合,那也未免太过于巧合。

灵宠化人,属实是世所罕见。

“不用,他能听得清。”潋月看着远处随着他的声音转身走过来的少年说道。

侍从远眺,也见那身影近前,几乎是忙不迭的让开了位置。

劲瘦的身影站定,平静且镇定的给出了回答:“七日。”

侍从:“……”

那处土石虽然堆积,但也没有多少,这么多的护卫侍从,左不过两三日就能清理干净。

但偏偏国师说交给玄来做,少年看着沉稳干练,安排人却不如何经验老道,一块土石便能经七八人之手,如今已清理了五日,不见道路通畅,竟然还需七日。

潋月唇角一勾,拿过一旁的帕子给面前的人擦了擦脸上那并不存在的汗道:“辛苦了,可觉得疲累,要不换人替你做?”

他目露关切,看起来似乎也有几分困扰但不好直接言说,宗阙抬起视线看着他唇角的笑意道:“不必,我能做好。”

“好吧,立在那里,切记要当心。”潋月收回了手道。

“嗯。”宗阙应道。

他倒是十分认真负责,所有侍从必须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做,亦十分体桖下属,一到饭时便要全部散去,未曾日落便不再做。

侍从们倒是乐的轻松,虽说赶路疲惫,但回到宫中守的规矩更多,也是要侍奉的,而如今他们驻扎此地也算是休息,反而舒服。

黄昏降临,帐外有着烧火做饭的嘈杂之音,伴随着饭食的香气。

宗阙掀开帘帐入内时,帐中之人正在摆弄着蓍草,闻声抬头,随手拨弄着笑道:“玄真是能干。”

“但也拖延不了几日。”宗阙走到了他的身边道。

大王子入宫城,他们的路线必然暴露在王那处,得知面前的人去过恕谷,不论如何都会质疑一二,他又久久不归,只会让这份怀疑加剧。

而以那样王的性情,一定会急招他回去,快马加鞭,就是这两日的时间就能到。

“无事,能延几日是几日,反正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潋月将蓍草收好,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在宗阙落座时摸上了他的头道,“玄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

“你有什么需要说便是。”宗阙说道。

很多事情他都能帮得上他,但他未曾开口前,他不能违拗他的心意行事,即便是为他好,也算得上是越界。

潋月侧眸看向了他,语调微扬道:“当真?”

宗阙:“……我说的是正事。”

“我的事都是正事。”潋月说道。

宗阙:“假的。”

潋月:“……”

太聪明了也不好。

潋月正思索着怎么让小龙乖乖就范给他玩,却蓦然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微动:“怎么了?”

“是灵鹿。”宗阙看向了帐外道。

潋月轻轻扬唇:“你这鼻子果然比灵犬还灵,瞧,这不是就派上用场了,乾在此方面就不如你。”

宗阙无奈的看向了他:“不是鼻子,是感知,他想跑。”

“乾,拦住他。”潋月扬声时,帐外有风声响起。

外面传来了传令声和惊慌闯荡的声音。

“他的剑会弄伤他。”宗阙看着帐外道。

“乾,那是贵客,勿要弄伤了他。”潋月说道,“拦住即可。”

“雪!”外面传来了急喝之声,是诵的声音。

兵戈略微交鸣,侍卫却有些凌乱,潋月微微蹙眉沉吟,身旁的人却蓦然消失了踪影。

因为不能伤到对方,乾略有些束手束脚,而那灵鹿却是冲势极猛,座上的主人更是不似以往和善,即便面临着无数的刀剑都要强冲出去,以往冷清的人身上好似有了一种疯狂的味道。

灵鹿巨大,那样的一蹄真的下去,连在恕谷所见的灵虎都要避其锋芒,以免被踩的肠穿肚烂。

侍从虽然人多,却没办法阻拦那样的冲势。

“雪,那边!”诵看着方向,拍了拍灵鹿的脖颈。

灵鹿直接朝着人群外冲去,在堪堪撞上那侍从时直接跳跃而起,跳过了那人的头顶,朝着来路疾驰而去。

灵鹿的速度极快,乾眼看着对方的速度,知道以自己的轻功追不上时看到了出现在道路一方的身影。

玄。

乾看到了,诵自然也看到了,那人不知如何出现在了前方,而灵鹿的冲势势必会撞上他:“快让开!”

诵大喊出声,但见那人侧开了身影,他的心刚刚放下,却见那人伸手直接拽住了鹿角。

他疯了吗?!

诵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身体却因为灵鹿的蓦然停顿而向前飞去,若真是摔下去,只怕非死即伤。

他的力道向前,腰封上却蓦然传来了力道,灵鹿嘶鸣却无法挣脱,诵的视线瞬息变化,反应过来时已落在了地面上,脑海中带着些许空白的看向了那随意握着灵鹿角却让它丝毫无法挣脱的少年:“你……”

他真的是人吗?

这样的念头划过心中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温和却让他浑身紧绷的声音:“诵,别来无恙。”

诵轻轻回头,看向了那站在夕阳中的身影,知道自己恐怕是无法脱身了。

这个人为友人时……他为友人时也未必是和善之人。

因为没有一个真正和善的人会一边接纳他,收容他,一边又成为背后的谋划者和破坏者。

从前他们没有冲突之处,还可以不计前嫌,但如今不是。

诵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善于权谋者,对上国师,实在没有什么把握和胜算。

“玄,你要把它的角给拽下来了。”潋月看着单手压着灵鹿头的少年,眸中划过了欣赏之意。

他们家的小龙就是比别人家的灵宠强。

“玄?!”诵看向了一旁的少年,心中有一种极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

“放开它吧,都是故友,何必弄得这般僵持。”潋月笑道。

宗阙松开了灵鹿的角,感受到旁边的喷气声时看了过去,灵鹿略微后退,却不允许自己后退。

“雪,停下,你不是他的对手。”诵安抚着灵鹿,检查着它的角,在看到上面微微的裂痕时心疼的摸了摸,“对不起。”

灵鹿蹭了蹭他。

“它的角能自己长好。”宗阙走向了营帐处时说道。

他不再阻拦,诵却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故友重逢,月甚感欣喜,可要入帐一叙?”潋月看着走过来的宗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心软的小蛇。”

以他的力道,将灵鹿的角掰断都不在话下。

“他看你不是仇恨。”宗阙压低了声音道。

潋月看向了牵着灵鹿走过来,带着几分忌惮的诵轻轻敛眸。

对方见到他们的队伍就跑,他最先怀疑的是大巫死前将真相暴露了,此事多一人知晓,就多一分风险,他与大巫达成的协议中自然包括不能暴露之事,否则之前的约定便做不得数了。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他的忌惮从何而来?

“请。”潋月看着近前的人道。

诵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灵鹿的缰绳进入了营帐之中。

潋月转身在后,入帐就坐,看着立在帐中浑身紧绷的人笑道:“月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何见我就跑?”

也对,这位素来不会隐藏心思,什么表情都在脸上,若真是恨,只怕冲进来不由分说都要活剐了他。

不过也像他对大巫所说的那样,若他不慎未能斩草除根,那遗留之人自也能向他来寻仇,如果对方有那个本事的话。

冤冤相报何时了,自然是自己的仇人尽灭时了,放下屠刀的绝对不会是他。

诵看向了他面上的笑容,竟是不知他为何能一边命人拦下他,一边对他好似故友一样。

这样的人很可怕,但有时候他又会敬佩对方能做到这样的处变不惊。

“只是未曾想会在此处遇到。”诵袖中的手指收紧道,思索着如何才能脱身。

“坐吧。”潋月伸手道,“我们也算是友人一场,不必如此见外。”

诵沉了一下心神,走过去坐在了对方的对面,有人将茶壶放在了桌上,给他们倒着水。

诵看向了倒水的少年,一时难忍打量之色。

玄,那条玄蛇,亦是蛟。

当初那让人头皮发麻的灵物化身成人时不想如此的俊美出众,只是力道和速度都异于常人。

“谢谢玄。”潋月接过了杯盏笑道。

“客气。”宗阙将另外一杯放在了诵的面前。

“多谢。”诵看着他有一种极微妙的感觉。

灵宠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以兽类的模样出现,虽然收了便类同于家人一样的存在,可从来没有想过它们会化为人形,而且跟人好像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这会让他忍不住想灵鹿若化形会是何种模样?

他此行其实本没有带灵鹿的,可他出谷许久,对方竟挣脱了缰绳追了来,无论他将它扔多远,它都能找到他。

不忍却又无奈,若它是人,应该也会伤心的。

宗阙起身出了营帐,潋月摩挲着杯沿,看着面前将一切情绪都呈现在脸上的人道:“你想去王城?”

诵瞬间抬眸看向了他,不知有些人为何总是能一眼看透他人心思:“此事与国师无关。”

“那为何你一见了我就跑?”潋月直视着他问道。

面前的青年微微敛眸,似在思忖。

“要不到满意的答案前,我不会放你走的。”潋月端起杯盏笑道,“你如今还有说话的机会,若我没了耐心,你的一切计划和想法都会落空。”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但其中的深意却无法细思。

王城中人,果然可怕,诵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您当初说大王子若登基为王,身边必会有女子,您……是否在扶持大王子?”

他的问题似乎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潋月手指一顿,看着面前紧张的好像连呼吸都要停下的人道:“恕谷发生什么事了?”

诵的眉头深深的拧了起来,有一种极为无力的感觉从身体中升起,他在想以王族之人的敏锐,他真的能顺利实施自己的计划吗?

或许他没有机会,甚至会直接折在这里。

“好吧,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否。”潋月在推沿着恕谷中事。

对方提起巫厥时没有丝毫爱意,反而有恨,这个时间,大巫应该已经死了,或许对方是觉得大巫的死跟巫厥有关?

想要得到答案,就要给出对方想要的答案。

诵有些惊讶的看向他,答案是否,对方没有在扶持大王子:“可是你明明……”

“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潋月说道。

诵的话语被打断,心神却微微松了一下“我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但我能看出你恨他,若我扶持他,大可以现在就杀了你,以绝后患。”潋月轻声说道,“现在可以说了。”

诵抬眸看着他,面前的这个人也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大家的面孔下似乎都隐藏着另外一副面孔,让人难分真假,其实无论真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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