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蛮站在灵前,不知为什么,心中忽然很难过。
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半分由不得自己作主。潘小蛮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到了最后,放声大哭。这哭,不是为潘小蛮,纯粹是为活着的自己,困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朝代,就像条游不出鱼缸毫无自由可言的金鱼,半分由不得自己。
两旁站着众多穿麻戴孝的太监宫女们,他们见到潘小蛮哭了,也不好意思干站着,顿时心有灵犀一点通地配合着齐齐接声嚎啕起来。这些人很给力,尽情表现,倾情演出,嚎啕得相当有专业水准。
一时之间,哭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这使潘小蛮哭得很没趣。她恨不得手上有一把刀,将他们的舌头全部割去,看他们还这般鬼哭狼嚎不?没一点诚意,滴下的鳄鱼眼泪严重地侮辱了她悲伤之心。
潘小蛮拿帕子擦了眼睛,停止哭。欢儿和扎苏忙不迭递上热毛巾给潘小蛮擦脸,有另外的小宫女献茶让潘小蛮漱口。
圆七结束后,便是出殡了。
出殡自是风光之极。六十四名青衣请灵,随后跟着的是各色执事,陈设,敲锣打鼓放鞭炮的百耍,再接着,是穿了一身孝衣的赫连南弘,还有各个皇室子弟,轿子车辆不下百余十乘;跟在后面的是堂客,十来顶大轿,三四十小轿。浩浩荡荡跟随的,摆了三四里远。
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一路上,不少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在路旁高搭彩棚,设席张筵和音奏乐路祭。到了城门前,又有诸同僚属下各家祭棚接祭。
好不热闹。
一番折腾后,林德妃安葬,之后她的灵牌安在太庙后殿偏室之中,她生前的伺候的两个贴身小宫女则在寝室相伴。
林德妃这丧事,也是办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丧事办完没过多久,小轩子得来了一个对潘小蛮不利的小道消息,看到周围没人,他偷偷的对潘小蛮说:“主子,如今宫里宫外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他们说林德妃被人刺杀的事,极有可能是主人派人去干的。他们还说,林德妃死了,主子才能够名正言顺当上皇后。”
潘小蛮一听,顿时横眉倒立,杏眼圆瞪:“呸,就是林德妃不死,当上皇后的也是我不是她好不好?真是的,我干嘛要派人去刺杀她?而且我也没那个本事派人刺杀她!”
小轩子犹豫了一下,终于压低声音大着胆子说:“主子,不但别人这么说,连陛下也对主子起了疑心。”
潘小蛮张大了嘴巴:“什么?不会吧?陛下也怀疑我?”
小轩子吓得赶紧说:“主子,小声点呀,隔墙有耳。”他鬼鬼祟祟张望了一下四周,又再压低声音说:“主子,奴才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说是奴才说的。陛下真的对主子起了疑心,暗中让人调查这些日子来主子做了些什么,还有暗中调查主子前些日子回潘府去接触些什么人,跟那些人说了些什么话。”
潘小蛮不可置信。
赫连墨真的怀疑她杀了林德妃?别人冤枉她不打紧,怎么赫连墨也怀疑她?还暗中让人调查!虽然潘小蛮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可是有些时候,口水也会淹死人的。
赫连墨还真的怀疑潘小蛮派人杀了林德妃。
晚上赫连墨到梅香宫来的时候,喝了酒,而且喝了不少,一身酒味儿浓郁,甚至走路的时候一只只脚高一只脚浅,醉态毕露——赫连墨的酒量极好,以前不管他喝多少,他从来没有这样醉过。
这是潘小蛮认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潘小蛮本来要对他兴师问罪的,看到他醉成这样,顿时犹豫了起来。跟一个喝多了酒的人辩白自己的无故,那是徒劳的——潘小蛮想,奇怪,他干嘛要喝这么多酒?心情不好?抑或,是因为林德妃被人刺杀而死的事?
赫连墨确实是心情不好。
他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朝潘小蛮走了近来,然后站在她跟前,身子向前倾,俯下来看她。赫连墨那张俊美的,面部线条冷硬,轮廓清晰的脸庞,此刻涨了个通红,嘴角拉了下来,一双黑森森幽磷磷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里面有着两块熊熊燃烧的木炭一样喷射出来的怒火,但眼眼深处,却流露着一种让潘小蛮既不熟悉也不理解的东西,好像比愤怒更深沉,比痛苦更强烈,它紧紧地逼迫着潘小蛮,让潘小蛮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