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只要看到有车经过就拼拿挥手。我运气还不错,我们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个运沙石的拖拉机,开拖拉机的是四十多岁的大叔,听我说明事情原委,乡里乡亲的,二话不说便让我们上了车。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我们几个孩子赶到了镇医院。在路人的指点下,我们找到了抢救室。追到那里后,我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我的记忆里,当年镇医院的医疗设备还很落后,但具体怎么个落后法我已经记不大清了。现在重新回来一趟,我才看到,整个抢救室里,就一张病床,设备简陋到比不上多年后的一间诊所。此刻,我堂叔安置在靠窗的抢救台上,他的嘴里插了根管子,几个护士在拼命的按他胀得很大的肚子,他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最基本的洗胃连接机,我都没有看到。
“救不回来了。”我听到有个医生这么说了一句。
“爸爸。”沈米珠哭着跑到窗台前。
“姐,我怕。”我弟紧紧地拽住我的手,我妹也躲到我身后。
“你这个死妮子。”我妈听到动静,冲过来就拧住我的耳朵,她低声吼道,“你带弟弟妹妹来这里做什么?马上给我回家。”
我用力挣脱她,在她巴掌甩过来前,我连退七八步。
“景衍啊,我不该说你那几句啊。”大婶子狠狠地打自己的嘴巴,一巴掌接一巴掌,一巴掌更比一巴掌狠,“我嘴贱啊,是我的错,你快把药吐出来啊,我求你了。我向你发誓,你好了以后,要打要骂,我都听你的,好不好啊。我求你了。”
大婶子哭得悲切,大家听得十分不忍,我妈也顾不上跟我算帐,赶忙上前去拉她。
“不行了。”有医生翻我堂叔的眼睛,起身后,他语气沉重,“好好的吵什么架,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给逼死了。”
我大婶的哭喊就那么卡在喉咙口,她张着嘴看着我堂叔。
我隔着人群看到我堂叔开始抽搐了,嘴角有泡沫往外流。
“爸爸。”沈米珠跪在抢救台前哭。
“快,景衍在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你说?”我妈把大婶子拽起来,大婶子趴到我堂叔身上。
我清晰地看到,我堂叔的手指弯曲起来,他抓住了我大婶子的手,那指甲用力地掐了进去。亲朋们都冲过去了,我的视线被挡住。
大约几分钟的时间,抢救室里响起了一片哭声,我堂叔停止了抽搐。
他死了。
一切就像旧电影在回放,只是角色换成了我堂叔一家。下午五点多,堂叔从镇上拉回了村里。
按我们那里的风俗,堂叔属于短命,短命的人是不能进厅堂的。
堂叔的灵堂设在我家和他家中间平坎上,大婶子带着沈米珠和沈明成穿着白孝跪在草席搭起来临时灵堂前理客。
小孩子是不能去的,我弟和我妹都害怕,我偷偷溜着去看了几趟。大婶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靠着椅子歪歪地跪坐在那里。沈米珠往盆里丢纸钱,她也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