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里面的这些皇子公主一个个都精明得厉害,血亲之间都是诸多算计,让人厌烦,当然自己那个七弟不算。连带着那些宗亲和大臣家的子嗣也不例外,都是围着利益,算计着得失。
和这些人的交流总是让云漠澜觉得力不从心,而云漠寒又总是太过跳脱,希望这次边境的历练能让他变得好上一些。如今能让他放松一下和年龄相仿的男子聊一聊的也只有云漠尘了。
自己的这个三弟弟,本应是少年最一腔热血的年纪,却是被圈在那青灯古佛之间,多少是闷的。
虽说先帝曾经的意思是他不能离开善化寺,但是也没有明旨说皇室子弟不能探望不是。所以自己去给他解解闷也犯不着什么忌讳。
跨马出城,云漠澜找到了松林间云漠尘独居的禅房。难得的看到云漠尘并没有在礼佛而是坐在桌前发呆。
站在门前看了云漠尘一会儿,云漠澜发现他并没有丝毫注意到自己,终是屈起手指在打开的房门上轻轻扣了三下。
云漠尘回过神来,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兄长有些讶异,好一会才磕磕绊绊的叫了一声:“二、二哥……你怎么来了?”话一出口,蓦的有些后悔,自己盼着的不就是这人能来看看自己吗?
“生气了?”云漠澜倒是真的有些赫然,毕竟这半年多自己都在围着童于归讨佳人的欢心,也是许久的没有来这里看看云漠尘了。
“……没有。”云漠尘迟疑了一会儿,终是说了违心的话。
“二哥可是如愿得那位童施主的倾心了?”云漠尘这次并没有停顿多久,而是紧跟着换了戏谑些的语气开口了。
云漠澜听他这样说,紧着迈步进了禅房,抬手作势就朝着云漠尘的头顶招呼了过去。虽是被宽大的袖子挡住了,云漠尘还是没有漏看云漠澜那已经变得通红的耳朵。但是却是面上笑着的任由云漠澜雷声大雨点小地拍了自己一下。
云漠澜站在那里瞪了云漠尘好一会儿,在他身边的凳子上重重地坐下了。
“是得了她的芳心,可是若真是想明媒正娶,又哪有那样的容易啊……”念叨的声音仿若蚊鸣,云漠尘并没有听清云漠澜到底说了什么,但是从他的神情上云漠尘还是察觉了一二。
念头转动之间,他觉得这或许会是个很好的切入口,要查当年事……就得让云漠澜真心的认为他在这里实在憋得慌而且十分委屈才行。
打定了主意,云漠尘看向了依旧在一个人念念不停的云漠澜,用了有些闷闷的语气开了口:“二哥……山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山下?云漠澜一时间没有真的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开口答道:“如今已经是冬月,再过些日子就是腊八了,山下可热闹呢!还有宫中和各个府邸也都在准备过年采办年货了,各色的果子吃食,还有蜜煎局——”
要过年了,云漠澜也是很高兴的,一时间兴奋的说了一大堆才注意到云漠尘已经低垂下的眼帘,便猛地住了嘴。不说云漠澜如今是个方外之人,就说他被软禁在善化寺这件事就足够让他不快了吧。
“这个……三弟……抱歉啊……”云漠澜摸了摸头,想要道歉却不知具体应该说些什么好。
云漠尘却是在这时又将头抬了起来,对着云漠澜微微笑了一下,“没关系啊,二哥。贫僧能听一听就是极好的了,除了二哥也没有人会对贫僧说这些了。”
云漠澜听着云漠尘反而在安慰他,心中便更是愧疚,一时间也没有去接云漠尘的话。而云漠尘看着云漠澜这个样子,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直到禅房中的氛围浓稠到几乎难以再流动的时候,他才再一次的开了口:“二哥,你知道……我、贫僧为什么会被送来侍奉佛祖么……”
云漠澜听到云漠尘久违的用了“我”这个自称,心间便是一震。除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就再没有听云漠尘用过了,哪怕他坚持着要他称呼自己“二哥”他也没有再那样称呼过他自己了。
看来自己这个三弟……怕也不是真的想出家的吧……若非是真有慧根的人,恐怕也没有谁会选择出家吧。
“我只是知道皇爷爷亲自下旨要你、要庶妃乐氏,也就是如今的肃昭仪的孩子为国祈福。那个时候我才两岁,知道的也不多。”云漠澜的语气有些沉重。
“不过遇到你之后我也隐约的问了问,可你也知道我母妃当初只是一个被父皇带回来的江湖女子,虽然十分宠爱,但是到底不是官场中人,也没有母家的势力在朝中。知道、明白的也实在是不多。可就是这样她似乎对于这件事也是讳莫如深。”
“那……其他人呢?皇帝呢……还有母、母亲,贫僧的母亲如今到底如何了?”过去云漠尘并没有关注过他的双亲,虽然其中一个是当今的皇帝,但是这两个人虽与他有着一份血缘,却是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过。
“我很抱歉……云漠澜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云漠尘才不会更加伤害他。
“二哥又没有做过什么。”对于这点云漠尘还是淡然的。
“我……我只是知道外界几乎没有人知道当年的事,也……没有人……提起你和你的母亲。你母亲……肃昭仪在我的记忆里就是吃斋念佛深居简出的,父皇登基之后也还是这样。”
“我唯一能从鸾台那里查到的一些当年同一时间发生的大事,就四件。”
“一是与父皇争储的禹王云济麟,皇爷爷下旨灭其满门;二是如今平北王薛丰由当初一个小小的轻车都尉一跃晋为侯爵;三是我大汉当年派护国将军风信对天狼开战,重创其主力军;最后一件,那年南部旱涝灾情极为严峻,险些有灾民造反。”
禹王云济麟?平北侯?……还有风将军……天狼国?最后一件……天灾?看来这天灾应该就是自己来祈福的表面文章吧?其余的云漠尘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些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而后云漠澜再次开口;“还有——肃昭仪的母家,乐氏,夷三族。这也是皇爷爷亲自下的旨意,不知为什么……”不知为什么你和你的母亲活了下来。后面这半句云漠澜并没有讲出来,但是云漠尘还是听懂了。
“不知为什么我活了下来……”云漠尘沉默了一下自己将这句活说了出来。
“……皇嗣是很重要的……尤其是男儿……”云漠澜开口说了一个自己都不怎么信服的理由。皇嗣是很重要,但是连云济麟当初作为亲王都被灭门了,如果这件事和禹王府被灭门有关,云漠尘一个当初宁王府刚出生的孩子又是怎么幸免于难的?
就这样兄弟二人沉默着,直到太阳下山谁都没有再开口过了。
--------
三日后,永和宫,延霞殿。
淑妃看着自从进门行礼之后就没有开口的儿子,眉尾微微挑了挑,抬了抬手让伺候的小宫女都撤了下去。
“澜儿?”询问的声音很是和缓。
云漠澜看着母亲柔和的神情,张了张嘴却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和童家姑娘有关系?”见儿子不说话,淑妃也只能再次试着问了问。
云漠澜摇了摇头。
不是童家姑娘?那……再看看自己儿子的样子,淑妃猛然心头一跳,可别是……
“——是三弟。”云漠澜终于小声说道。
----------
这正是:不是有意成魔魇,存心入世思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