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全然没有想到居然听到的会是这个名字,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目光带着无声询问往赫连恕望去时,却得了他肯定地点头,她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没想到她还当真是北羯安插的细作,早前藏得太好,入了紫衣卫诏狱也没能查出端倪来,还将她无罪释放了。却与兵部员外郎勾连,在两国战事将起之时,偷盗了北境布防图。”
居然盗取的是布防图?徐皎惊了,手心里陡然冒了汗,方才赫连恕说起贼子时,用的乃是“伏法”二字,那个曾经惊艳胭脂河的娇美女子已是不在了。徐皎记忆中莲房的样子还记得清楚,更记得的是她在兰舟敞轩中轻轻拨弄琵琶时,婉约妖娆的身影,素手轻弹,当心划圆,犹抱琵琶半遮面。
至于那位与她勾连的兵部员外郎,自然也不会活着,眼下事情死无对证,可那样被窃,却又已经追回的北境布防图便是证据。
莲房自然与北羯有牵连,这个徐皎清楚,面前的赫连恕也清楚,不过莲房到底是北羯哪一方的人,徐皎心中有猜测,却始终未曾得到证实。可她眼下突然冒出来,当真是认罪伏诛?
徐皎脑中纷乱得厉害,却已然在那纷乱中隐约触碰到了真相的脉络。她对莲房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莲房还曾对她抱持恶意,她都知晓,可是同为女子,这一刻,她不得不唏嘘,更停止不了心中的忖度,莲房跨出这一步,是为家国,还是为情?最后那一刻,她在想什么,是觉遗憾,还是值得?她可......心甘情愿?
她虽然一句话没说,可脸色不太好看,赫连恕见状,眸色黯了黯,却是蹙着眉心道一声,“我真的有些困了。”
徐皎醒过神来,“我再将你的头发绞干些再睡!”说着便又为他绞起了头发,之后两人便再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绞着头发。
直到头发绞干了,两人并肩躺下,赫连恕伸出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睡吧!睡醒了我带你出去!”
徐皎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阖上了眼睛。
前几日一直在下雨,今日却是晴了开来,秋阳高照,于跪在日头底下,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的人而言,却分外煎熬。
御书房外,那道紫影已经跪了两个多时辰了,他还戴着面具,可以想见的汗透衣背。
甘内侍一路小跑着从御书房出来,到得跟前忙道,“紫统领,陛下着你起身!”
紫统领顿了片刻,才俯身对着御书房的方向行了个礼,“多谢陛下宽恩!”直起身,要起身时,却险些一个踉跄。
甘内侍连忙伸手搀扶住他,花了好些力气才将人扶好站直。
“多谢甘内官!”紫统领朝着甘内侍一拱手,嗓音都不如往常精神了,动作亦显无力。
甘内侍见状,叹了一声道,“奴婢斗胆,与紫统领说两句肺腑之言。您呀,也别怪陛下。丢了那么要紧的东西,陛下着令紫衣卫与缉事卫顺藤摸瓜,将隐在咱们朝中的钉子都拔出来,谁知道你们却是让人就这么死了,线索断了,陛下自是恼火。”
“你也别怨陛下斥责于你,却轻轻放过赫连都督,赫连都督前些日子受了委屈,还有到底有迎月郡主的面子……”
甘内侍的言下之意紫统领自然是再明白不过,又拱手谢过之后,便是转身,脚步有些僵硬地缓缓往宫门外走去。
甘内侍看了他的背影片刻,这才转过身回了御书房。
紫统领直走出御书房的宫门,到了外头的夹道,才有他在紫衣卫里头的亲信上前来扶住他。
缓缓走到宫门外,那亲信低声道,“郎君,咱们回府?”
紫统领一时没有言语,示意他扶着自己上了马背,这才扯着缰绳道一声“去城南宅子”,话落,双腿一夹马腹,一人一马便已化为离弦的箭疾射而出。
城南宅子本就是清寂所在,今日更甚。
紫统领入了宅子,吩咐了几桩事,就进了屋子。
出来时,已是换下了那一身紫衣卫的装束,穿了一身素白的广袖宽袍,一头发丝也是半束半散,落在肩头。
此时,庭院之内已是无人。
他步进湖上方亭,亭中已是燃了香,石桌上摆着棋枰。他走上前,在那石桌的一端坐了下来,却是呆坐了片刻,这才揭开棋盒,从中取了一目黑子,落在了棋枰之上。
他就坐在那儿,一目白子一目黑子地下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二水小心地上前来轻声道,“郎君,天暗了,小的为你掌灯吧!”
“不用了!”景钦应了一声,嗓音里少了惯常的澹澹笑意,显得有两分漠然。
他坐在昏暗的天色中,望着棋枰上的残局,手里掂着一目黑子,久久未曾动作。
二水不敢言语,屏息等在一边。
良久,景钦手一松,两指间夹着的那目黑子坠回棋盒之中,他信手将棋枰上的残局弄乱,同时拂衣而去,转身负手走入了亭外的夜色之中。
二水愣了愣,转过头愣愣望着棋枰上已乱了,黑白子纠缠在一处的棋局,鼻头莫名地一酸。
华灯初上时,赫连恕却是带着徐皎出了门。
两人都是一身寻常的妆扮,未曾骑马,乘了马车到了胭脂河畔,便是下了马车,两人手牵着手,缓步走到了岸边。
昨夜的乱景没有丝毫残留,胭脂河上仍是热闹非凡,花楼与画舫上的各色彩灯将整条胭脂河映衬得璀璨非常。
赫连恕早就准备好了的,拉着徐皎上了一艘小船。
撑船的船夫轻摇桨橹,小船徐徐划过水面,沿河而行。
胭脂河上有来往兜售各色小吃的小船,赫连恕沿途买了不少,将小船内那张小小的木桌摆了个满满当当,有糖葫芦,有麻圆,有糖炒栗子,还有……
“豆花?”望着最后摆上桌的那两碗吃食,徐皎微微一怔,抬起眼望向对面的赫连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