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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

陈晚的生日因为秋收而显得有些冷清, 但并没有人遗忘。许空山悄悄在他枕头边放了个小袋子,里面装的是陈晚没收的那三百块钱,男人的礼物就是这么直白, 直白到送钱也不显俗气。

陈勇阳记得周梅昨天晚上睡觉前的叮嘱,早上起来看到陈晚一连说了三声生日快乐。

村里普通人家过生日一般是做两个好菜意思意思,除非是过大寿才会兴客,挣扎在温饱线的人没功夫讲究什么礼物不礼物的,十里八村也就只有陈家这么一两个例外。

陈晚直接往做完饭的锅里舀了水煮猪食,陈星端着剁好的猪草进来, 少女穿着灰扑扑的旧衣裳, 但依然不掩其青春靓丽。

陈晚身上同样是耐脏的深色系,显得整个人愈发白净。

时间不等人, 为了抓住夏天的大太阳, 秋收争分夺秒地进行着。喂完猪, 陈星姐妹俩上祠堂那边晒稻子挣工分,陈晚带着陈勇阳去田间给周梅他们送早饭。

这回许空山和陈前进夫妻隔得不远, 省得陈晚两头跑了。

“山哥吃饭。”陈晚对着田中央的许空山挥手,周梅把箩筐倒扣, 将扁担搭在上面, 当做凳子用。

许空山拨水冲了冲腿上的淤泥,然后赤脚走过来。

陈晚如今的厨艺已达到正常水平, 虽然赶不上周梅,但做点家常便饭还是没问题的。

“六儿你别站太近。”许空山提醒陈晚,田埂边靠近水面的地方容易出现蚂蚁, 虽然个头小,但若是不小心被咬上一口,那又痒又疼的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带来的饭菜被三人吃了个干净, 连粒米都没剩下,许空山继续打谷,陈晚招呼了一声在前面捉蚂蚱的陈勇阳,侧身让开挑着箩筐的来人。

张诚骑着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陈家,院门紧闭,他在门口喊了几嗓子,没人答应,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转着圈四下张望,看到陈晚的身影后立马迎了过去:“陈晚,有人把你举报了!”

自从陈晚考上大学,村里说闲话的人越来越少。眼看着一切都在朝预计的方向发展,陈晚原以为他能顺顺利利在村里待到九月开学,张诚的话让他大脑刹那间空白,举报,什么举报?

陈晚的第一反应是跟他卖衣服有关,可他这种经营模式是政策允许的,即便被举报也不会对他造成影响,若是如此,张诚面色不至于这般凝重。

张诚竹筒倒豆子似的说清了具体经过,或许有过当兵经验的人都习惯简明扼要,不过几句话,陈晚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先说重点,他被人举报是真,但理由并不是卖衣服,而是他身为农村人,却不参与集体劳动,思想作风存在极为严重的问题。

陈晚一时无语,他没有参与集体劳作跟思想作风有什么干系。

“陈晚,这个你必须要重视。”张诚语气严肃,“我专门问过了,去年高考就有人被人举报集体劳动不积极而失去了录取资格。”

“我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去年的高考录取政策陈晚因为清楚自己考不上所以未给予关注,但仅凭一个劳动不积极而取消录取也实在太离谱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晚你最好跟陈大哥他们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预防的方法。”张诚是临时跑出来给陈晚报信的,不能离开太久,说完他跨上自行车准备返回。

“等等张哥,是谁举报我的你晓得吗?”陈晚想知道谁那么恨他,竟然做得出这样缺德的行为。

“哦,我忘了跟你说了,就是你们组的二赖子。”张诚左脚踩在自行车脚蹬上,右脚支地,“他自个跑去公社举报的。”

张诚在公社有熟人,这是对方亲口告诉他的。作为临溪屈指可数的大学生,陈晚在的名头在公社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张诚与赵辉跟陈家的关系不是秘密,所以他才会在第一时间得到通知。

陈晚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简直比吃出半条虫子还恶心。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信息对等的重要性了,张诚所说的有人被举报失去录取资格确有其事,但是劳动不积极不过是附带内容,那人落选的真正原因在于他的家庭出身不好。

七七年的高考筹备期太短,在真正施行的过程中出现了许多问题,政策落实不到位、缺乏公平,很多地方及学校自行在原有规定上添加了许多不该有的限制,比如家庭出身和年龄上限。导致七七年的高考录取中出现了许多成绩优异,但因出身而错失入学资格的考生。

而七八年也就是陈晚参加的这届高考,对上一年的高考工作进行了总结,补偏救弊,着重强调了“尊重知识,选拔人才”,什么“劳动不积极不予录取”绝不可能发生。

但以上的内容陈晚无从得知,陈前进他们也一样,因此面对二赖子的举报,他们只有想办法补救。

二赖子不是说陈晚不参与集体劳动吗,那陈晚参与进来不就行了。陈前进眉头紧皱:“要不六儿明天跟我们一起上工?”

除此以外陈前进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周梅闻言表示陈晚既不会割稻又不会打谷,他上工能有啥合适的活?

虽然陈晚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对此一窍不通,原身也没做过,他没有任何经验来源。

“六儿可以去祠堂晒谷子。”这是陈前进能想到的最轻松的活了。

秋收的工作按照步骤可以分为割稻、打谷、搬运、晾晒,其中割稻与打谷在田里进行,割稻是技术活,稍不注意割到手或者割到腿都不是罕见的事,陈晚也就干这么一轮,没必要去吃这个苦头。

打谷和搬运都要力气,一担湿谷子少说有七八十斤,陈晚要不了半天绝对会累得直不起腰,而且姿势不对很容易闪了腰,算了算了。

最后的晒谷地点在祠堂,不用下田,虽然依然要晒太阳,但比起前面三个步骤,可以说基本没有难度与危险性。

晒谷子的活大都是小姑娘或者老人们在做,陈晚一个成年男人混进去确实会很奇怪,陈前进打算明天早上开工前跟大伙知会一声,请他们多多理解。

反正晒谷的工分最低,陈晚该记多少分记多少分,也不会影响到集体的利益,谈不上违规。

拜二赖子所赐,陈晚的二十岁生日不圆满地进入了尾声,许空山越想越气,到了隔壁拿起棍子就要往外走。

“山哥你去哪?”陈晚见他脸色不对,急忙把他拉住。

“六儿你放开我。”许空山挣开陈晚的手,“我要去把二赖子打一顿!”

“山哥别去。”陈晚原本也很气,但看到许空山比他还气,心里不知为何一下就开心了,“跟脑子有病的人计较不值当。今天是我的生日,山哥你该做的不是去揍二赖子,而是在家陪我,懂吗?”

许空山力气那么大,陈晚担心他怒气上头把二赖子打出个什么好歹,反而得不偿失。况且他进城在即,哪怕控制好了力度,让人看见了难免留下把柄。

恶人自有恶人磨,二赖子那人下场注定凄凉,陈晚不想在他身上浪费精力。

“对不起。”许空山的气如同扎破了的气球一下泄了,“我……”

“不需要对不起。”陈晚以为许空山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拉着他进了卧房,秋收那么累,早点休息比揍人更重要。

得知陈晚要去祠堂晒谷子,村民们十分疑惑,陈家又不缺他那几个工分,干嘛要出来受热。

陈前进解释说陈晚以前不参与集体劳动是因为身体不好,如今他身体好了,当然要跟大家一起下地,不论如何陈晚都是平安村二组的一份子,理应为集体出力。

这解释有点牵强,但结合陈晚这一年来的身体变化,好像又是那么回事。

晒谷子的活说轻松其实也不尽然,挑回来的湿谷子混着杂草,得用草耙耙干净杂草,然后拿木钉耙不停地翻动。陈挖起初动作生疏,两条来回动作的胳膊没一会便开始泛酸。

另外就是晒,晒人的晒,陈晚的汗没停过,搭在脖子上的帕子几乎被他的汗水湿透。

一天下来,陈晚深感劳累,掌心被钉耙的把磨得发红,人被晒焉了,胡乱刨了几口饭便瘫倒在床上躺尸。

说实话,在亲身经历之前,陈晚从未想过秋收会这么累。他干的还是最轻松的晒谷子,可想而知许空山他们的辛苦程度。

许空山要给陈晚按摩,陈晚心疼他从早忙到晚,摇头拒绝了:“没事山哥,我睡一觉就好了。”

“我给你按一按能舒服些。”许空山对陈晚的身体再熟悉不过,他手在陈晚的手臂上一按,陈晚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疼疼疼,山哥你轻点。”陈晚咬牙,他胳膊要碎了。

想当初那些知青下乡,第一天干完活的反应和陈晚差不多,别看老宅那两位女知青现在割起稻子来那么利索,背地里不知掉过多少眼泪。

许空山力道其实并不重,再轻起不到效果,陈晚闷哼,在心里一边祈求秋收赶紧结束一边把二赖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提起二赖子,陈晚没隔两天看到他鼻青脸肿的走在路上,那模样跟被人揍了似的。陈晚当即联想到了许空山身上,逮着空追问是不是他干的。

“不是,他自己摔的。”许空山否认,陈晚露出怀疑的目光,他不信。

“真是他自己摔的。”许空山辩解道,“我都没来得及动手。”

原来许空山压根没放弃揍他一顿的想法,二赖子喜欢晚上一个人在外面瞎逛悠,许空山悄悄跟了他两回。头回没找着下手的机会,第二回刚要下手,二赖子眼睛不看路,一脚踢到石头上,咚地摔了下去,还往旁边滚了两圈。

许空山听他喊痛的声音中气十足,留在暗处观察了一会,见二赖子狼狈地爬起来,似乎没摔着骨头也没伤到内脏,他才转身走的。

“山哥你晚上出去过?”陈晚的重点不在二赖子,他关注的点在于许空山晚上趁他睡着偷偷溜出去这件事上面。

许空山心虚地不敢与陈晚对视,陈晚抬手把他的脸掰正:“以后不许这样了,要是我半夜睡醒发现你不见了我会担心的。”

陈晚真情流露,许空山意识到他的不妥,举手保证不会有下次。

天道好轮回,陈晚把二赖子的摔跤归结于报应,心底的那点不快也完全烟消云散了。

尽管陈晚每天晚上都会念叨即便“明天不要下雨、明天不要下雨”,天公依然不作美,阴云罩住天空,劲风扑面,这是下雨的前兆。

“要下雨了,快点收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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