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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番外二:清道夫纪事(二)

它的机设大概是惜字如金的,傅问渠密密匝匝地说上十句,它顶多乖巧地应上一两句,或者干脆是温和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正因如此,傅问渠更爱逗它说话:“什么‘不是’?”

方鉴开说:“你很会用心。吃饭只不过不是你用心去做的事情。”

傅问渠一怔,猜测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把心全用在杀人上了?”

方鉴开说:“不只是杀人。你对一件事用心,就是用心到底,不会再分心了。”

傅问渠眉开眼笑:“真会说话,来抱一个!”

方鉴开的学习能力很强,在被他团在怀里拍拍捏捏时,已经学会找到一个舒适的角度,把自己枕靠在傅问渠怀里。

在傅问渠的怀里,方鉴开抿住了嘴角,像是要把什么心事咽下去一样。

或许是好日子过得太顺,上天要给他一点警示,某次执行任务时,傅问渠受了伤。

爆·炸物的破片嵌入了他的心口。

好在那破片只是小小的一片,卡在了肋骨上,切入得也不算深,可以算是皮肉伤。

傅问渠回到住处时,方鉴开还没有睡,把一只砂锅炖得香气四溢。

方鉴开鼻子灵敏,傅问渠刚一推门,他就闻到了一股异常的血腥气。

平时傅问渠都会把自己打理干净再回来,满身都是干干净净的皂角清香,绝不会这样一身狼藉地返回他们的住所。

方鉴开抛弃了他的砂锅,一步迎了上来。

傅问渠扶着墙,解开外套,笑着一指胸口:“瞧见没有,送你一朵小红花,奖励你今天好好在家干活。”

在方鉴开的帮助下,傅问渠把自己上半身扒了个干净,露出了鲜血淋漓的胸口。

他就势靠着墙坐倒在地,对方鉴开笑眯眯地摊开手掌:“哎,小方,借你一只手。”

方鉴开顺从地递给了他要的手。

傅问渠伸手攥住他的掌心,权作借力,好散一散疼痛。

他懒得去找医生。

小伤而已,拔·出来就行。

他的另一只手用酒精消毒后,探到伤口处,拨开被割裂的皮肉,把指尖往伤口内一捅,在湿滑的鲜血间,摸索到了那尖锐金属片的端头。

他用脑袋枕住冰凉的墙壁,将那金属片与自己的皮肉细细剥离开后,牵骨带肉,一点点抽出来。

汗水顺着他

的苍白的脖颈滚了下来,啪嗒一声跌碎在地。

傅问渠把拔出的金属片攥在手心,歪着脑袋,汗淋淋地去看方鉴开。

它正愣愣地望着自己的伤口,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

傅问渠说:“张开手。”

方鉴开乖乖张开手,掌心里落下了一片薄薄的、沾着傅问渠的血的金属片。

它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猛地收回了手,让那金属片无声地跌落在了地毯上。

傅问渠哎了一声:“干嘛?好东西,快捡起来。你看这形状卷卷的,还挺有意思,赶明儿给你做个吊坠,也算是做个纪念。”

方鉴开:“纪念这个,做什么?”

傅问渠精神挺健旺,声音里还带了点笑意:“纪念我差点死了啊。”

方鉴开摇头:“不会死。”

这一点小伤,怎么会死呢。

傅问渠说:“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啊。”

他闭上眼睛:“我啊,我这个人,其实很迷信的。原装的,才是最好的,我身上的每一块皮、每一块肉都有用。喏……”

傅问渠抬起手,在自己脸颊上比划了一记:“但凡在显眼的地方划上一道,我的不败金身就算是破了。以后,不管我走到哪里,人家都说,‘哎,那个脸上带疤的!你去哪儿?’我的杀人生意就不好做了啊。”

方鉴开提议:“可以去做手术。现在断胳膊断腿都能治。”

傅问渠态度挺平淡地扶着墙壁,缓缓起立:“我不做。我要是断胳膊断腿了,我就去死。”

他的头脑素来清醒,知道身体改造是一个无底洞,只要做了,就总会忍不住臣服于机械和钢铁的力量。

把骨头抽了,换成一身钢筋铁骨,的确是强了,可那还能算人吗?

这样想想,其实方鉴开对自己的评价,真不算错。

傅问渠有个固执的、根深蒂固的“守身”念头。

别人怎么想,他管不着。

对自己的身体,他严格地要求着从一而终。

见方鉴开不说话,傅问渠自动岔开了话题:“炖的什么?怪香的。”

喝了一碗鸡崽子汤,傅问渠又是那个能说会笑的傅问渠了。

只是失去的血,确实不能靠一碗汤抵消。

他早早地昏昏欲睡了。

在他将睡未睡之际,他觉得前胸微微一热。

是和他同睡一张床的方鉴开分开了他的手臂,钻进了他的怀里。

傅问渠好奇地睁开一只眼睛:“你在干什么?”

方鉴开:“我暖和。你太冷了。”

傅问渠低下头,调笑道:“那还不抱紧点儿?”

傅问渠和他睡惯了一张床,如今被它抱着,倒也不犯嘀咕,甚至还随遇而安地在他那一头柔软的银发上蹭了蹭,觉得挺舒服。

他兴致很好,又攥住了方鉴开的那只接过他金属片的手,攥出了它的一个小哆嗦。

傅问渠:“怕什么?我没有东西可以挖给你啦。”

说着,他把它的掌心贴到自己的心口:“倒是还有一颗心,你要不要?要了挖给你啊。”

方鉴开低下头,不说话,像是听不懂他的玩笑话。

傅问渠的睡意被打断,索性不睡了,握住方鉴开的手掌,叫它对着灯光摊平:“来,给你看看手相。”

待他看清楚了,不由得嗬了一声:“做得还挺逼真。但也真晦气,谁给你做的啊,生命线这么短,感情线怎么这么长?”

方鉴开把脑袋凑过来,分不清什么是生命线、什么是感情线:“长吗?”

傅问渠笑嘻嘻地说:“长啊,都快长到我被窝里来啦。”

方鉴开:“

……”

它索性一个猛子,把脸埋到了手心里去,不许傅问渠再看。

傅问渠动手拉拉他的发梢:“生气啦?”

方鉴开当然不会生气。

他很快直起腰来,认命似的把手继续递在傅问渠手里。

傅问渠煞有介事地分析:“我看看,让我看看……你看你这里,25岁的时候,会遇到一个贵人,他会对你的一生产生非常重要的影响啊。”

方鉴开问:“我不会再遇上那样的人了。”

傅问渠没注意到那个“再”字,指着自己的鼻子:“怎么不会?那个贵人就是我啊。”

方鉴开恍然大悟,随即知道这又是一个笑话,嘴角上扬,笑得很漂亮,很腼腆。

傅问渠继续说:“你的感情线这么长,说明你是个长情的人,以后跟着我,我算是放心了。”

话说到这里,他越看那和感情线交汇的短短生命线,越不顺眼。

实在看不下去,傅问渠索性抄起宾馆床头的签字笔,擅自延长了那条线,让它的生命线和它的感情线并驾齐驱,一起延伸到了掌根的尽头。

傅问渠撂开笔,这才觉出了胸口的隐隐作痛。

身体后仰,他把自己歪进柔软的枕头里,轻轻喘息。

即使是闭着眼睛,他也知道方鉴开在看着自己。

方鉴开软声道:“不做了,好吗?”

他的腔调听起来有几分寂寞,像极了一个人:“我不想打扫宾馆。我想你……有一个家。”

傅问渠把它的话当玩笑话:“小方,不行。”

方鉴开揽住了他的腰,用了点力度:“噢。”

傅问渠问:“不问我为什么‘不行’?”

方鉴开:“你是靠杀人活着的。你不做这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方鉴开答得如此利落,如此准确,反倒让傅问渠呆了一呆。

无话可说之际,他只好把方鉴开狠狠往自己怀里一搂,搂得他发出了一声颤颤的气音。

傅问渠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索性一切随心。

“好小方。”他亲吻了它的发旋,“……好小方。”

做出“亲吻”这个动作,傅问渠自己都为之一愣,不禁感觉好笑起来。

……自己如此庄严地亲吻一台机器,堪称是在发疯。

可惜小方把他照顾得很好,他既不发烧,也不晕眩,根本找不到其他借口来解释自己此刻的怪异情绪。

想不通,那就不想。

傅问渠向来有这样不为外物所扰的本事,一觉睡到天明。

一睁眼,他的小方就在弯着腰,细细地打扫卫生,每一寸、每一厘都被照顾到了。

眼看着小方的背影,傅问渠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好。

好得让他想要再发一回疯,真的去建立一个家。

不过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

他一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早上好哇。”

小方回过头来,还是那样沉静到有些寂寞的笑容:“问哥,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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