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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月朗星稀。

除了他自己轻柔缓慢的呼吸声, 四下一片寂静。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他不动声色,手已经按在了凤鸣的剑柄上。

下一秒,一张青黑紫红, 仿佛死尸一般浮肿的狰狞面孔猛然窜出,近得几乎贴上他的脸!

“——呜哇呜哇哇哇!”

江宴秋瞳孔骤缩,心脏吓得停跳一秒。

然后身形如电, 猛然拔出凤鸣,朝那人的面门狠狠一击!

叮!

——不对!

因为出剑的反作用力, 江宴秋后退几步, 神色无比凝重。

怎么回事。

剑下的触感无比坚硬,好似砍中的不是人类柔软的皮肤, 而是某种坚硬的岩石。

——可那人周身没有任何灵力流转, 分明是个凡人!

那是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彪形大汉,穿着朴素的布衣短衫, 布鞋上甚至还沾着泥土, 似乎只是个田间随处可见的寻常农户。

可他肌肉隆起暴涨,几乎要将衣服撑破,皮肤呈现出可怖的青黑色, 浮肿的脸更是紫红,暴起的青筋里流淌着不祥的黑色血液。

他张嘴发出狂乱的咆哮怒吼, 过长的黑黄牙齿刺出嘴角,通红的双目死死盯着江宴秋,发出“哼哧哼哧”的喘.息, 好似站在面前的是什么绝顶美味。

江宴秋心中惊疑不定。

昆仑宗内怎会有凡人擅闯?

况且……这还是人类吗?

那村夫仿佛不通人言, 面对江宴秋的惊疑与质问充耳不闻, 仿佛缺乏理智的野兽, 某处的布料却以一个不正常的诡异弧度隆起, 眼里闪着贪婪而又垂涎的光,咧开的口角兴奋得不住流涎。

江宴秋眼神冰冷。

到底是谁,竟然大费周章地为他备下了这么一份“大礼”?!

考虑到对方极有可能是被控制的普通凡人,江宴秋到底还是有所顾忌,没有直接下杀手——事实上,那村夫力大无穷,皮肤又坚硬如铁,要想立时制服,也没那么容易。

好在对方穷有这么大一幅身体架子,半点武功灵力也没有,行动也不甚灵活,轻轻一绊,自己就先摔成一团。

不多时,将那怪物击退到跌坐在草丛上,江宴秋正准备一剑柄敲晕他,却突然手脚发麻,一下子半跪在地上,手中的凤鸣骤然之下也掉落在地。

仿佛一瞬间被抽空全身的力气,他眼前一阵黑一阵白,额头冷汗直冒,四肢百骸却像涌起一团无名火,直往天灵盖上窜。

他想要掐诀,手却抖得厉害,一点灵力都用不出来。

江宴秋死死咬着后牙槽,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口中瞬间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味。

“果然是那时候……!”

他此刻终于想通,早前在后山时,一向跟他不对付的程光和范轶,为何突然转了性一般笑嘻嘻地凑过来说话!

江宴秋懒得搭理,他俩却好像看不懂眼色,狗皮膏药般缠着他不依不饶。

范轶嘴里不知嚼的什么丹药,一股子鱼腥味儿,趁江宴秋转身的功夫,突然凑道他跟前,吐出几口白烟。

距离太近,江宴秋还没来得及屏气,就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口。

——然后一拳揍上范轶的脸,把对方揍得一只眼睛乌青。

江宴秋猜到他们肯定是心里有鬼,不坏好意。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他视线模糊一片,被烧得眼前全是色彩浓郁红黑、形状扭曲的图块。

那怪物发出兴奋的“呵哧”声,手脚并用地向他爬来,江宴秋几乎能够闻到他口中的腐臭味。

他狠狠掐着自己的虎口,血液顺着伤口滴落在草丛上也毫无所觉。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储物袋中掏出一颗丹药,狠狠按进已经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中!

咕咚。

随着反射性的吞咽,那丹药顺着村夫的食道滑进去。

江宴秋的冷汗也顺着额角下滑。

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那村夫像是被关掉按钮的机器,缓慢挺住了动作。

有作用!

江宴秋狠狠松了口气。

范轶朝他吹那口烟时,他就本能地察觉了不对。

虽然不知道他们想搞什么花样,江宴秋还是谨慎地留了后手。

——他在他们衣服上留了些寻踪香的粉末。

这种粉末跟刚刚他给怪物灌下去的药丸是相辅相佐的,吃下药丸后,便能感应到身具寻踪香之人的大概位置。

这丹药他本来是准备自己吃的。

因为不放心范轶他们,他准备有空了暗中去盯盯梢,看看他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在这种时候扭转局势,发挥了大作用!

怪物转动着自己僵硬的脖子。

似乎目标出现了不止一个,他已然停止运转的大脑有些疑惑。

.

这时候……只能赌了。

赌那二分之一的概率。

江宴秋手脚无力,眼前发黑,却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候考验的是双方的耐性。

不知过了多久。

怪物在江宴秋紧绷的视线中,缓缓转了转脖子。

仿佛没看见江宴秋这么个大活人般,拖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进了密林中。

——赌对了!

江宴秋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猜得没错。

范轶他们是直接嚼的丹药!比起只闻了一口烟的他,浓度必定大上许多!

加上有了寻踪香,若真是因为白日里那口烟让他被怪物锁定,那怪物必然有一定的季率放弃他,转而去寻找程光他们!

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渐远,江宴秋长长地舒了口气,全身的力气仿佛都骤然松懈。

汗水早已把他的衣服打得半湿。

然而,范轶他们还不知埋伏在何处。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

他拄着凤鸣强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在后山艰难前行。

.

夜色漆黑,四下只有蝉虫的嗡鸣。

手脚无力,视线模糊,又黑得看不见路。

有好几次,江宴秋都被石头树根绊倒,狠狠摔在地上。不一会儿,衣服上已全是尘土。

他咬着牙,一次次爬起来。

——要躺也不是这时候躺!

然而在后山彻底迷失方向,他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只忽然觉得前方一片淡淡明光,两旁不再是能划破他脚踝衣袍的杂草,而是错落有致,十分名贵的安神用的灵草灵植。

奇怪,他烧得迷迷糊糊的脑子艰难地转了两下。

……怎么回事?下雪了?

——并非是在下雪。

而是这处山峰,处处被冷冽的积雪冰霜覆盖。

陡然一亮,他眼前出现了一口寒潭,倒映着一汪月色,水面波纹微微荡漾,在月下莹莹地闪着微光。

江宴秋眼前一亮。

他热得嗓子冒烟,毫无所觉地扒掉了自己的外袍,只剩一层里衣,一头扎进了寒潭中。

令人舒适的寒气和水波将他包裹,仿佛回到母体一般令人安心。

江宴秋把自己蜷缩起来,眉头舒展。

水面突然溅期巨大的水花。

江宴秋迷茫地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他被人掐着脖子,狠狠按在池边。

“你是谁?”

.

那是个极好看的男人。

五官仿佛鬼斧神工般精心雕琢,眉眼和侧脸凌厉地勾勒出一道冷漠威严的弧度。

但最令人心惊的,还是他的气质。

仿若雪山之巅的利刃寒霜。

那是久居上位者,仿自天生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只是如同看待蝼蚁般看了你一眼,也叫人恨不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被那浩荡森严的威压压得抬不起头。

不敢直视,甚至会叫人忽略他的长相。

江宴秋费力地向他看去。

那本该俊美无俦、淡漠禁欲的面庞,不知为何微微扭曲,隐有邪气。

但这份邪气感却丝毫无损他的俊美,反而透出一股恣意的张狂。

此刻,白如玉石硬似钢铁般的手臂死死掐住了江宴秋的脖子,江宴秋后背抵着寒潭边缘光滑的卵石,氧气渐渐被挤出肺部,眼前发黑,求生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

“有话好说!你先放开我……”

无论他如何用力抓挠,都无法撼动对方的手臂半分。江宴秋努力睁大双眼,濒死与寒冷的刺激下,他终于恢复了几丝理智。

……这是哪里?后山的禁地?

可是这边不是有禁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吗?!

“我、我是昆仑宗弟子,你先放开我,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腰牌!”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对方,俊美不似凡人的男人手臂微松,江宴秋掉进寒潭,呛了一嗓子冷水。

他激烈地咳嗽着,却不敢耽搁,生怕被大佬心情一个不好,捏西瓜一样捏死,强忍着呛水的与难受,准备去岸上散乱成一团的外袍里找自己的腰牌。

却没想到,他刚背对着大佬往岸上爬,就在一股大力之下,“哗”地一下沉入水底。

江宴秋:?

你他妈是狗吧?!

“——咳咳咳咳!”他剧烈咳嗽,缺氧加呛水的双重痛苦,刺激得他泪流满面。

带着泪的模糊视线中,一张脸凑了上来。

即使近到鼻尖差点相对的距离看过去,那人的脸也没有丝毫瑕疵。长睫上沾着露水,鼻梁挺拔,薄唇紧抿。

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没有理智,而是某种兽类般,冷漠又残忍。

那是盯着猎物的眼神。

江宴秋的双瞳中倒映着对方继续凑近的身影。

瞳孔微微放大。

那几乎不能称作一个吻。

只是面对猎物蛮横的撕|咬,重重地舔|舐过渗出的血珠,尖牙恶意地刺进伤口中。

江宴秋疼得“嘶”了一声。

……草,还真是属狗的!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钳制,猛地推开了对方。

未来得及咽下的一缕血液,顺着对方的唇角蜿蜒流下。

在这月色之下,竟透出几分颓靡邪魅的非人感。

力气大得能把他骨头捏碎的男人,竟也仍由他一把推开,一动不动地站在池水中,湿漉漉披散着的乌发挡住了表情。

江宴秋:“……”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江宴秋才不管对方是不是突然良心发作,他铆足了劲儿手脚并用地往岸上爬,因为卵石太过光滑还差点脚底一滑摔下去。

顾不上脚踝的疼痛,江宴秋死死咬着唇,还差一点就能爬到岸上!

“——哗!”

巨大的水声四溅。

第二次被拉下去时,江宴秋简直气得想骂爹。

有完没完啊!你是水鬼吗你!

被迫沉入池底,圆月在水面之上晃荡成碎溅的金光,一切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他的视线被挡住了。

那人的瞳孔……变成了金色。

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寂静的水面下,金色的瞳孔妖异得不似人类。

这次舔他的血倒是慢了很多,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好像饥饿多年的乞人,头一回尝到顶级大厨烹制的珍馐,无比珍惜。

江宴秋:“……”

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反抗似乎是徒劳的。

就在他以为自己没被范轶他们害死,竟然要因为缺氧这种可笑的理由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手里时,对方终于放开了他。

久违且珍贵的空气。

江宴秋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又因为呛到止不住地咳嗽,难以抑制地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对方半蹲下来。

在江宴秋惊恐的目光中,抓住他受伤的那只手,半眯着金色的瞳孔,继续吸食他先前破损的虎口处溢出的血珠。

由于之前在密林里摸爬滚打,江宴秋身上满是泥土灰尘。

对方却毫不在意。

……这是饿了多少年了,还真是一点不挑啊……

虽然伤口又疼又痒,但识时务者为俊杰。

喝点就喝点吧,江宴秋一动也不敢动。

可惜,伤口本来就不大,已经渐渐开始愈合了。

对方不死心地用尖牙戳|弄,也挤不出更多的血珠。

他的眼神很失望,松开手,直勾勾地盯着江宴秋。

那涌动着的令人渴望的香气,几乎浓烈得要透过雪白的脖|颈溢出。

他抬起手。

江宴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然而,男人闷哼了一声,似乎受了很重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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