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签好的文件从办公室出来, 贺晓远默默调整心绪，心说刚刚陆琛正常问他，他脸红什么, 有什么好脸红的？
他不想继续花精力心思再去想陆琛笑什么、为什么笑, 更不想由此让自己胡思乱想, 当即决定把刚刚的一切抛诸脑后，专心工作。
当天再面对陆琛, 贺晓远保持认真工作的状态、心无旁骛，陆琛也依旧是他威严冷淡话少的样子, 又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但晚些时候，贺晓远送报表进办公室, 坐在大班桌后忙得头也不抬的陆琛开口问了句：“看得懂吗。”
贺晓远一顿，意识到大老板是在问他看不看得懂报表。
贺晓远默了默，答道：“可以。”可以看懂。
陆琛坐在桌前翻阅着文件, 没有特意去看桌边站着的年轻男生，很忙的样子，没有表情的神态也令他整个人透露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
贺晓远看过去, 以为陆琛要就送进来的表报问些什么。
他都做好准备了, 陆琛却道：“这两年, 尤其是近一年，公司的情况和过去很不一样, 报表上也有反应。”
“等会儿让乔思行把过去几年的表报拿给你，你可以看看。”
贺晓远：“……”
又来？
贺晓远禁止自己多想, 陆琛说他就听了, 觉得没什么合适的话好回应的, 他就没有吭声, 默默站着, 过了会儿才没什么态度的、以下属回应上司的语气应了声“好”。
陆琛则始终态度不变，跟吩咐工作一样边忙碌着边头也不抬的说完了刚刚那番话，听到贺晓远说“好”，他依旧没有抬头，继续翻阅着文件签好了字，铁面无私般，没有任何流露，好像教人看报表的特意关照也是他大老板分内的工作一样。
贺晓远沉默静站，该装就装，觉得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就暗自捏拳，用指甲掐了下掌心，提醒自己必须稳住。
贺晓远稳住了，哪怕不久后乔思行真的给他发了前几年的公司报表，他也禁止自己去想工作之外的东西，尤其不去想陆琛——想什么？为什么要想？有必要？
贺晓远觉得没必要，所以他不让自己去想。
至于发给他的报表……
拿都拿到了，总不能扔电脑里蒙尘，当然要看。
晚上回公寓，贺晓远拿着平板窝在沙发里看，贺贺跳上沙发卧他身旁。
贺晓远看得认真，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贺贺，摸了两下，他突然想起今天还没给陆……给大老板发猫片。
身边的沙发上摸起手机，点开相机，镜头对准了躺趴在身侧的长毛大猫。
等切去微信发照片的时候，贺晓远边操作边默念：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结果照片发过去没一会儿，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回复过猫照的另一头弹出白色对话框。
陆琛：【在看报表？】
陆琛：【看得懂吗。】
陆琛：【不懂就问。】
贺晓远：“……”
贺晓远一把把手机反扣到沙发上，闭眼深呼吸，再次在心里默念：别想别想别想。
没有意义。
贺晓远很坚定，说不想就不去想，次日上班该干嘛干嘛。
但他的职位和工作决定了他一定会和陆琛接触。
这原本没什么，贺晓远心底有数。
然而后面几天，几乎每天，陆琛都会不动声色的给予关照——
几乎都是工作上的引导和点拨。
比如去到下面部门做工作巡查，陆琛原本自顾翻阅手里的文件，某一刻转头看了眼乔思行，乔思行领悟，跟身边的贺晓远换了个位置。
贺
晓远来到陆琛身边，以为有什么事，陆琛边翻阅文件边低声道了句提点的话，内容刚好是贺晓远一知半解的东西。
比如总裁办最近遇到公司旗下的视频平台申请一笔高额款项，想要购买某热门体育赛事的独家平台转播权。
款项数额实在巨大，乔思行也不能做主，申请直接被提交给了陆琛。
贺晓远原本以为自己这边只要等大老板那边的结果就行，却在一次进办公室送文件的时候，被陆琛突然问道对高额采购转播权的看法。
贺晓远边想边说了，说完后，陆琛简单陈述了几句自己的见解，贺晓远当即醍醐灌顶。
等等很多，不胜枚举。
贺晓远再寻常心，也无法骗自己说这些只是普通的工作日常、员工与领导的交流。
他很清楚，非常非常清楚，这些就是陆琛在教他，抓住工作上的机会尽可能的教他。
贺晓远起先是稳住了的，始终不去多想，专注工作，八风不动。
直到这日，高层会议。
会议尚未开始，与会的高管尚未到全，贺晓远与另两个同事一起绕着桌子分发当天的会议提纲。
总裁办上下众所周知贺晓远跟唐行洲唐总那边不太融洽，贺晓远忙着会前准备的时候，只要走到唐行洲身边，会议桌边坐着的唐行洲便会神色不愉的特意抬眼瞄贺晓远一眼。
明显到乔思行都看不下去了，特意示意姜玄，姜玄很有眼力见的迎向贺晓远，要接过贺晓远手里的活儿，让他暂时离开会议室，别在这边“吸引火力”——
姜玄站在贺晓远面前，挡住背后唐行洲的目光，又是冲贺晓远示意出去又是眨眼，五官十分的忙碌。
贺晓远心知姜玄什么意思，但他觉得没什么，唐行洲再不喜欢他，也不至于在高管会议前当着众人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
既然不会真的发生什么，他有什么可回避的。
回避倒显得他心虚、真的做错什么一样。
贺晓远如今很有职场人的态度，也并不害怕担心什么。
而就在两人短暂的神情交流的时候，唐行洲转着不甚友善的目光，光明正大地看贺晓远那边。
不远处，会议桌主位上，坐着的陆琛深深的看了唐行洲几眼。
原本大家各忙各的，互不相干。
唐行洲却在姜玄离开忙别的后，又看了几眼贺晓远，同时开口道：“贺经理。”
贺晓远摆好最后一份会议文件，抬眼看过去：“唐总。”
既然特意喊了，自然是有事，贺晓远抬步走过去。
刚一走近，支着二郎腿背靠座椅的唐行洲便冲自己面前的桌上挑了挑下巴，话都不带说、口都不带开的。
贺晓远看过去，看到唐行洲示意的保温杯。
他懂了，这是要他去倒热水。
原本没什么，走一趟的事，非常简单。
但唐总这态度就跟使唤人一样，也确实是在故意使唤，面子上非常的不好看。
贺晓远心里有数，因此才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拿保温杯。
他如今也不是没经验的职场新人，对这种情况，就算从前没遇到过，也知道该怎么面对——热水是不可能倒的，但既然领导要水，要求还是可以务必满足的：矿泉水多的是。
正要不卑不亢的开口，陆琛的声音从主位的方向传来，不紧不慢，音调偏低：“转播权还在亏？”
贺晓远一顿，抬眼看去，唐行洲连忙坐直——这话当然不是跟贺晓远说的。
大老板发问突然，唐行洲正要开口，陆琛来了个三连：
“是不能赚钱，还是公司赚不到？”
“你赚不到，别人怎么赚到的？”
“学也不会去学吗？”
唐行洲：“……”
贺晓远：。
陆琛看着唐行洲，神色威严，语气不紧不慢：“别喝热水了，喝什么热水，你喝热水，董事会喝的都是冰。”心凉。
唐行洲：“……”
贺晓远朝会议桌主位看过去，心底轻轻一跳。
他怎么可能天真的认为陆琛只是因为不满亏钱在言语上向唐行洲发难？
不是的。
贺晓远心底分明，陆琛只是不想别人为难他。
陆琛在维护他。
帮他。
不久后跟姜玄一起走出会议室，姜玄捂着嘴都要笑死了。
一出门便低声道：“在总裁办这么久，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大boss训唐总。”
贺晓远敛着神情，跟没听到姜玄说什么一样，沉默地走在一旁。
姜玄提醒：“嘿。”
贺晓远才转头向姜玄看了眼，没神情、目光发直的一眼。
姜玄笑：“傻了？不是吧，你这就被唐总那个纸老虎唬住了？”
贺晓远面上没表示，心里想：完了，hold不住了，要开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