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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刻痕

刘昭楠想起药钱,跟他道:“医药费我明…”天给你,今天没带纸币。

话没说完,江北先报了一串数字,转身就没入黑夜。

刘昭楠:……

回家洗完澡又做完作业,将近十二点才加的江北微信,他的头像是一片纯色的克莱因蓝,昵称只是一个符号“(”

她发送完好友申请,没几秒申请就通过了。

发送好友申请时备注了名字,此时聊天框里的第一条信息是:我是刘昭楠。

下面出现两行底色为白色的小字。

以上是打招呼内容。

你以添加了(,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刘昭楠看了眼挂钟又看向屏幕,这人还没睡?

想起江北解题那次同学们的感叹,刘昭楠猜想他不至于还在学习吧,睡意顿时全无,又起来做了套数学卷子。

给江北发消息和赚钱是在隔天早上七点,她刚来到教室,把一罐红豆酸奶放桌子上,教室还没人很安静,她低头看着手机,先注意到屏幕左上角有一个蓝色的小企鹅。

刘昭楠点开Q/Q,消息通知栏最顶端,备注江北的那一栏末尾有一个红色的小圆圈,里面有个数字2。

点进聊天框。

上面几条是她开学到最近给江北发的消息。

而昨天晚上,聊天框里显示,

10-28 01:52

江北:[看到了。]

江北:[消息以后都能收到。]

刘昭楠心脏砰地撞了下。

*

期中考很快到来,前一天高三教学楼的楼梯两侧都装上了电子屏的高考倒计时,每个人从楼梯口经过都无法忽视那明晃晃的倒计数字。

期中考这天的数字是214。

刘昭楠依旧在第五考场,很多面孔也是熟悉的,两天考试很快结束,教室里充满对答案的声音,以及紧绷神经一下子松开后吵吵闹闹的吐槽聊天。

刘昭楠回到座位上时,沈玲玉正在跟身后的几桌女生聊天,有人道:“十月二十八号那天晚上真的有流星诶,我朋友拍到了,还发给我看过。”

“什么?流星?我怎么不知道?我被互联网抛弃了?”

“别伤心啊姐妹,十月二十八号是周三,我们都还在学校呢,就算知道有流星那也没机会看啊。”

“对对对,我朋友说等那场流星要等到很晚,好像到晚上一点多快两点才等到的那场流星。”

二中教学楼很多,考试根本不需要学生搬书腾位置,自习室和实验楼加起来就够布置考场,但按照老郭的风格,半个学期肯定要换一次位置。

刘昭楠整理着书本,听到十月二十八号和后来另一个女生说的时间时,手里的动作顿了下。

沈玲玉被其他班的女生叫出去,几个围在一起聊天的女生压着声音把话题转到江北。

“刚沈玲玉在我都不敢提江北,就怕她黑脸。”

“哎,你们说她还喜欢江北吗?”

“不知道,但她生日后就没再去看江北打球了。”

“话说回来,江北Q/Q号以前不是被三班那女生泄露出去后就没再用了吗?最近听说他又用那Q/Q号了。”

“不会吧,真的吗?”

“听说有人在游戏里见他用那Q/Q号打游戏。”

“切,我还以为怎么呢,估计也只是用来打游戏的。”

邬桥任看刘昭楠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伸出五根手指头在她眼前晃晃,刘昭楠回过神,问,“怎么了?”

“发什么呆呢,”邬桥任问她,“考试感觉怎么样?”

在邬桥任看来刘昭楠算是班级里最努力的那一批人,由衷希望她付出有收获,因此关心地问了句。

刘昭楠实话道:“感觉不太行。”

邬桥任看她不像是会搞扮猪吃老虎假谦虚那套的人,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怎么鼓励,最后道:“没事,还有时间。”

成绩隔了两天发下来,刘昭楠级组排名和班级排名都有不小进步,也因此,拉跨的数学成绩就十分明显。

邬桥任转头看她情绪不高的样子,猜测她估计是退步了,敲了敲她课桌道:“加油,别泄气。”

没来得及有更多交谈,老郭走进教室说换位,很快刘昭楠的前桌不再是邬桥任,同桌也不再是沈玲玉。

刘昭楠换位到第二排第三桌。

新同桌是一个戴眼镜住校的女生,和她一样,平时班级存在感比较低,两人没有很热情的打招呼,点点头就完事了。

期中考试刚结束,紧随而来的是校运动会,教育局主张德智体美全面发展,高三也逃脱不掉,大家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运动会上。

晚上刘谨茹看到她的成绩条,坐在餐桌里,头顶是一盏白炽灯,隔着一张饭桌,像是审问犯人,语气也是质问,“刘昭楠,我都不知道你在学校里干些什么,数学能考这么低。”

“但这排名不是有进步么,”陈折林刚开口就被刘谨茹呵斥闭嘴。

改而质问陈折林,“陈驰的住宿问题,昭楠的补习问题,说到底哪一样不是钱的问题?如果不是你没本事还多管闲事,日子能过成今天这样吗?”

夫妻两的争吵终于爆发,这次两人无法再回避刘昭楠,或者说上头的火气烧烬理智使得两人谁都没考虑到刘昭楠,把她当成了透明的存在。

刘谨茹摔了杯子,玻璃碎在地上,碎片弹到刘昭楠脚边。

刘昭楠蹲到地上,像是溺进了水里,后背两扇单薄的蝴蝶骨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抖起来,她垂着头,手指去捡那些碎片,毫不避讳锋利的边缘,让手指被割破,鲜血流淌出来,眼泪也跟着大颗大颗掉到地上。

等刘谨茹和陈折林注意到时,地上一片鲜红,两人顿时愣住。

“能不能别吵了。”

就这样,这一场期中考,遇上运动会,引爆父母争吵,在刘昭楠低沉的情绪还无法缓解,甚至错题来不及订正时就轻若鸿毛地揭过。

回到学校,运动会报名项目那天体委耍破嘴皮子在讲台上动员,但效果甚微,主动报名的人依旧稀少。

体委站在讲台上,摇着手里的报名册,“兄弟们,姐妹们,求求你们报项目啊,报项目啊!!!”

底下全是搅混水的,“老何啊,体委啊,求求你啊,别让我们报项目啊!!!”

江北的座位万年不变,永远是第二排最后一个,松习跟秦远的位置也没变,用老郭的话说就是这三人是铁三角,把这三分开了松习能一天攒位八百回。

松习上完厕所回到教室,看体委还在台上撕心裂肺的动员,举起手道,“为班级做贡献,给我随便报个啥。”

体委感动得大叫着,“谢谢大老爹。”

“小事。”

松习路过江北,做贼似的把他搞到的这次期中考排名表扔他桌子上,他刚坐下,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句“操。”

松习转头,见江北正在看成绩表,表情很阎王,他勾头望一眼,这人依旧级组第一啊,依旧分数甩级组第二名八百条街啊,还能有啥不满意的啊。

这时讲台上的体委使出杀手锏道:“行,大家没有主动报名的了是吗?那我们来抓阄吧。”

他这话就跟往鱼池里扔了个手榴弹似的,顿时哀鸿遍野。

“别啊,求求不要啊。”

“有没有好心人报个名啊,家人们。”

“等等,体委我要报名,我可不想抽到跑三千,那得跑死。”

体委道:“女生三千已经有人报了,还剩八百,四百和铅球没报,快点啊,没人就抓阄了。”

“牛啊,谁报的三千。”

“报三千的活菩萨报上你的大名来,我要跪谢你。”

体委乐道:“刘昭楠报的。”

下一秒从未有过的热情和关注一下子涌向刘昭楠的位置,又在几秒后像潮汐落潮那样褪去。

同桌郑小宁小声问刘昭楠,“你为什么报三千啊?三千很难跑的,特别伤体力。”

“尝试一下。”

刘昭楠食指上贴着创口贴,笔不停地继续订正这次期中考的错题,她看过这次运动会的奖品,男女生三千五千的奖品最贵,估计是怕没人参赛才设那么高的奖品。

高三女子三千米一等奖的奖品是一块两千块的eifbe机械表,刘昭楠需要那块表的零件。

陈驰的表没找到能修好的店铺,零件也没有再生产,刘昭楠后来改变思路,在网上研究过那块表,找过很多跟那块表零件组装相似的表,到最后找到匹配度最高的就是这款eifbe机械表。

但价格太贵,她一直在攒钱,没想到这次运动会遇到了。

运动会前几天刘昭楠每天下午都会到操场跑圈,一点点加圈数,慢慢调整体能耐受,运动会前一晚,高一高二教学楼狂热的气氛弥漫到高三,晚自习课间一大群高三生趴在走廊上咬牙切齿大骂。

“过分了吧,那么躁?”

“真他妈悔恨上一年的运动会没有好好玩。”

“不就是个运动会吗?不就是不用早起吗?不就是能在运动晚会上看美女吗?不就是…哎。”

“叹个屁的气,这群傻逼,再过两百来天,我看他们还能不能那么嚣张。”

“啧。”

一群人吸气,怎么听着那么扎心。

松习心拔凉地回到教室,和一帮男生靠在后黑板上聊天,有人用手肘杵他问,“前两天北哥被班主任喊进办公室做事,怎么从办公室回来后就开始沉迷学习了,有竞赛要比?”

“我哥又不走竞赛,哪来的竞赛,”松习回答,不过他看江北一眼,也没搞懂,满教室的躁动,他哥却跟坐定打禅似的坐位置上无动于衷。

松习视线看向他骨指下压着的笔记本,桌上还有几支五颜六色的记号笔,说起这,松习更觉诡异,跟旁边的人说:“看到我哥桌子上那骚包的橄榄绿笔记本和记号笔没有,前天买的。”

“所以呢?”

“他沉迷的不是学习,是笔记本。”

“?”

“我跟你说,前天他去小卖部买了一堆学习用品,结账的时候,那阿姨说23块钱,我哥非让阿姨给他凑到28.8,精确到小数点,都给那阿姨整无语了。”

旁边的人乐道:“所以后来凑了个啥?”

“一包水果糖。”

松习一脸麻木,强调,“关键那包水果糖老子没吃到一个。”

“哈哈哈。”

*

三天运动会,整个校园就像高一高二的天下,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闲散游逛的高一高二学生,广播站无数遍重复着《运动员进行曲》

高三的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到底有多招恨。

运动场边没有高三的领地,高三不需要搬桌子去占位置,有项目在身的大都是抽签抽到的倒霉蛋,匆匆比完赛就回教室。

高三男女生三千米五千米在运动会最后一天早上九点半,八点钟是高一高二高三的跳高项目。

体委给松习报的就是跳高,他从小好动,跟猴似的,弹跳力很好,检录之前扎在一堆穿着帅逼运动服和钉鞋的高一高二中平平无奇,但上场就轻松拿了个一等奖。

江北和秦远在场边的观众席等他,中间的椅子上放着毛巾和运动饮料,下场后松习满脸得意地走近两人,“牛逼吧?一等奖,简简单单,轻轻松松。”

江北把一罐XS甩给他,“牛逼死了。”

秦远:“帅到爆炸。”

这时广播站传来高三女子三千米检录的通知,而同班同学高寒正朝观众席走来,近了,松习自来熟道:“你今早也有跳高比赛?我刚才怎么没看到你?”

“没有,刘昭楠三千米,体委让我跟着来照应,怕晕倒。”

高寒说完看了眼观众席上的江北和秦远,他是极其高傲和自尊心强的人,打个比方,上一次的物理题,邬桥任课后会主动找江北再讲一遍解题思路,但高寒选择去攻克物理老师的方法。

如果不走竞赛这条路,很多老师都认为高寒是能跟江北竞争级组第一的人。

有些人天生磁场不对付。

很快后面又跑上来一个女生,郑小宁怯生生地跟大家打招呼,小声说:“昭楠在检录了,8号,排在第二场。”

松习道:“北哥,那我们看完刘昭楠比赛再走吧,刚好给她加个油。”

江北五指控着旁边蓝色椅子上的一罐蔓越莓葡萄味XS,食指扣着易拉环,手背筋骨明显,单手打开易拉罐封口,嗯了声。

太阳还没出来,整个运动场还处于一种沉闷的暗调,除了广播台里激情四溢播报着同学们写的加油稿,操场边插在地上的彩旗孤零零的在风中飘。

观众席上很快又过来一波男生,有人喊道:“驰哥,我去打听过了,班花是七号,第二场,咱们来的还算早,能赶上。”

一群人走上台阶,坐在另一侧的观众席上,有人继续说:“驰哥,她们说班花跑三千米就是为了赢那块表给你。”

“等会儿如果班花知道你来看她跑三千肯定要感动到哭。”

话音刚落,操场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发令枪响。

“第一场比赛开始了。”

不管对运动员还是观众来说,长跑不是激烈项目,短道运动充满血液沸腾的冲刺和高亢的加油呐喊,长跑则比的是耐力和体力。

每四百米一圈,第三圈后,绿色的球场上就开始有人在一旁跟跑或者送水,但很快,运动员弃跑和晕倒,红色塑胶跑道上的六个女生只剩下两个。

第一场三千米结束时,太阳刚好出来。

“操,出太阳了。”松习骂了声。

郑小宁看看天气,跑到操场的葡萄糖水供应点要了一杯,太烫,她又要了个空杯,刚把葡萄糖水倒到另一边,发令枪声又响起。

郑小宁抬着水跑到场边,看到刘昭楠跑在第四的位置,脚步有她自己的节奏。

第四圈时,场上已经只剩四个人,这时刘昭楠跑在第二,看其他班有跟跑和送水的,郑小宁也跑到刘昭楠身边,跟着跑道:“昭楠,要喝水吗?”

刘昭楠感觉胸口闷疼,吸进鼻子的每一口空气都跟针尖似的往喉咙里戳,她抿着发干的唇,摇摇头继续跑。

最后一圈的指令抢打响后,操场开始变得躁动起来,场边喊加油的声音此起彼伏,运动场上的工作人员也不再允许跟跑。

松习整个后背都泛起鸡皮疙瘩,感觉比自己跳高还紧张,眼睛紧紧盯着跑道上的刘昭楠,看到她开始加速冲刺时,松□□地操一声,“牛逼啊刘昭楠,这会了还能加速。”

江北的目光也落在刘昭楠身上,女孩皮肤出了一层细汗,有黑色的发丝贴在细腻的后颈子上,莫名的,江北脑海中闪过刘昭楠在小巷陡坡冲刺的画面。

跑道上,刘昭楠离前面的第一越来越近,场边一群人紧张起来,跑在第一的女生好似注意到什么,回头看一眼后也加速起来。

“操,第一那个七号体能怎么那么牛逼啊?哪个班的?”

江北随着话语看过去一眼,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临近终点的冲刺进入白热化,整个运动场沸腾起来,阳光洒在跑道上,最后刘昭楠以几步之差落后第一名冲过终点。

但这也耗尽了她的所有体能,刚跨过终点整个人就往地上栽。

“操,刘昭楠晕倒了!”有人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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