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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徐初阳顾不上任何多余开场白,单刀直入问他:“林琅是不是在你哪?”

语气急切。

裴清术下意识看了眼病床上的林琅。

后者知道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十有**是徐初阳问他,自己是不是在他这里。

于是她摇头,用口型无声请求他。

不要讲。

短暂沉默后,裴清术压低了声音,只说,不在。

徐初阳是真的急了,他是之后才知道林琅也受了伤。

他当时没注意到她,那么大一块玻璃砸下来,砸在蒋杳身上。

她疼到脸色惨白,喊他的名字,全身都在发抖。

徐初阳甚至都来不及多想就抱着她去了医院。

原本打算医生给她缝合完伤口他就离开的,可蒋杳一直抖一直抖。

神色惊恐,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吓到。

心理医生过来给她做了个简单的检查,说她这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她之前应该遭受过长期的家暴行为,所以让她对这种疼痛感到害怕。

她拉着徐初阳的衣服,不让他走。

心理医生也说现在这种时候还是应该有朋友和家人陪在她身边。

可她唯一的家人在监狱里。

至于朋友,徐初阳回想了一下。她父亲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好像就没有朋友了。

所以他只能暂时先留下,等她睡着后才离开。

他给周硗打了电话,让他帮忙送林琅回去。

还特地叮嘱,只是送她回去,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要说。

他今天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事不过三。

再有一次,他不会顾念其他,更加不会让他好过。

周硗喊着无辜,说人早不见了,衣服上还都是血。

徐初阳瞬间愣住:“血?什么意思?”

周硗说:“震哥不知道?她也被砸到了,那血流的,啧啧。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没啥事,一动不动的,也没吭声。”

他嘀嘀咕咕,“也没准是给吓懵了。”

徐初阳听完他前面那几句,早就心乱如麻到听不见其他的,打断他的话:“那她人现在哪?”

语气实在算不上理性,带着焦急和躁乱。

就差没直接吼出来了。

周硗被这一声给吓到。

他确实是头回听徐初阳用这种语气来说话。

平日里他和裴清术都是最沉得住性子的,几时浮躁成这样。

周硗也很无奈:“我是真不知道,你要不问问其他人?”

他咬紧了腮帮,那句话几乎是从唇齿间硬挤出来的,是他自己都能感受到的暴躁。

“她都那样了,你们放任她不管?”

周硗支支吾吾,想说你不是也一样放任她不管?你还是人男朋友呢。

但这句话他到底没敢说。

主要是实在不敢惹现在的徐初阳。

徐初阳懒得再和他废话,挂了电话后点开通讯录,手指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最后他还是又给周硗打了通电话,让他把当天过去的宾客号码都发过来。

他挨个打了一圈,每个人都说不知道。

没人过多在意她,除了一开始的嘲弄。

电话一通接着一通打完,徐初阳的情绪已经到了非常不稳定的阶段。

他努力深呼吸,平复下情绪。

直到最后一通电话的接通,对方说自己亲眼看着裴清术带走了晕倒的林琅。

之所以这么确认,是因为她整场的目光都落在裴清术身上。

几次找机会想和他说话,都没能鼓起勇气,好不容易见他朝自己靠近,那颗心脏开始狂跳,提前想好的开场白都到了嘴边,却见他越过自己,跑向阳台一隅。

林琅晕倒的地方。

徐初阳道了谢后挂断电话,迫不及待拨通裴清术的。

可对方却说,不在。

怎么会不在,明明有人看见了,看见你带走了她。

可这些话,统统被徐初阳自我消化了。

脱口而出的只剩一句:“那先挂了。”

自己和裴清术认识多年,对他再了解不过。

这人从小到大最不会的就是撒谎,也从不撒谎。

所以,林琅到底去哪了。

徐初阳摘了眼镜随手扔在一旁,手指按着鼻梁山根缓解疲乏。

他一晚上没睡,上半晚在医院陪着蒋杳,后半晚则在满世界找林琅。

家里没有,学校也没有,甚至连她最常去写生的湖边也没有。

他想给她的朋友打电话,拿起手机才记起,自己根本就没有她朋友的任何联系方式。

别说联系方式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徐初阳努力回想起关于林琅的一切,她的交际圈,她的同学教授,她平时除了他身边,所生活过的其他痕迹。

他没有丝毫融入过。

不是她没有敞开那扇门,而是,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踏进去。

踏进只属于她的人生。

徐初阳的电话是在十分钟后打来的。

在那之前,林琅正翻阅着微信里,他发来的数十条消息。

无非都是问些她在哪,他过来接她的消息。

她翻着翻着突然觉得没意思。

她不是一个多么真善美的人,十几岁的时候那个叫寻康的男生总给她找茬。

她忍气吞声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在某个时间点爆发。

用自己攒的所有钱找到几个校外的,每天都将他拖进巷子里揍。

后果她不是没有想过,人打死了,她来承担。

她是始作俑者,哪怕是被坐牢,或是死刑,她统统认了。

她把自己最柔软最乖巧的一面都展露给徐初阳看了。

并且也只给他一个人看了。

可是他呢。

他给她的,都是先给过别人的。这些她无所谓的,真的无所谓。

她可以不去争这些,只要他现在爱她。

但,徐初阳不爱她。

他对自己好,不过是因为她那张神似他初恋的脸。

“徐初阳,只是把林琅当成了一个替代品。”

这个早就在旁人一句句提醒之中,拍板的事实,却被她自欺欺人的蒙混过去。

可是昨天的事情,让她终于明白,人各有命。

该不被爱的,再怎么自欺欺人,都不会被爱。

徐初阳的电话很快就打来了,林琅等了一会才按下接通。

电话那端的声音还绷着一口气,试探般的开口:“小琅?”

林琅轻应了一声:“是我。”

直到此刻,那块一直悬在心里的石头才稍微落下去一点。

至于全部落下,还得在他亲眼确认她是真的平安没事之后。

林琅听见拿车钥匙和开门的声音,徐初阳问她:“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林琅说不用,等她这瓶消炎药输完了她自己回去。

脚步声停下,徐初阳语气生涩,强压不住的心疼:“消炎药?还缝合了?严重吗,疼不疼?”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林琅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了。

索性就一个都没回答。

“我没事,你也不用来,有人照顾我。”

他还和以前一样,语气温柔,听上去像是和她商量,却更像是在提前告知她。

温柔的,替她做好决定。

“我听周硗说了,你胳膊受了伤。别人照顾你我不放心,小琅,你把定位发给我,我现在开车过去。”

林琅还是摇头:“照顾的挺好的,我很喜欢。”

说到“喜欢”二字时,她抬眸看了眼裴清术。

后者不知何时拖走了椅子开始看书,续着昨天看的那页。

听到林琅的话,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视线还停留在前一页,手指便已经做好了翻页的动作,指腹在那张书页的上方,不断摩挲着。

一页纸,从她接电话到现在,都没有看完。

林琅收回视线,手机里只剩下大片沉默。

寂静无声到,只偶尔,能听见徐初阳的呼吸声。

“是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朋友吗,周......周思静?”

“不是她。”否认完之后,林琅不忘纠正,“周橙静。”

她又困了,简短一句我再睡一会。

便挂了电话。

已经不想去纠结,自己到底在他面前提过多次周橙静的名字。

她说,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和他说起一些在学校发生的趣事时,周橙静这个名字也是出场频率最高的。

有一次林琅甚至还和徐初阳开过玩笑,她说:“我感觉我都要给周橙静付出场费了。”

他笑着搂过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我来出。”

她本身不是一个分享欲旺盛的人,她习惯性缩在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

从小就这样,哪怕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

是因为对方是徐初阳。

只是因为,他是徐初阳。

仅此而已。

虽然今天睡足了十二个小时,可困意还是像浪潮席卷,由头到脚,将她牢牢包裹住。

估计是消炎药导致的嗜睡。

她也没打算去和药物的副作用对抗,完全遵从身体本能。

这一觉又是十多个小时。

很久没有睡够这么长时间了,像是经历了一场冬眠。

冬眠结束,太阳早就升起,完全复刻了昨天。

唯一不同的是,裴清术今天的穿着又换了。

不同于昨天的休闲随性打扮,今天的他一身正装。

烟灰色的衬衫外搭了件深色大衣,西裤面料挺阔有质感。

可能刚从楼下上来,身上还笼着一层薄寒。

他放下手里的食盒,说是十点半有个会议,可能没办法在这里久留。

林琅看向墙上的钟表。

已经十点一刻了,还剩十五分钟。

医院位置很偏,不是一医,而是四院。

估计是怕林琅会在这里撞见他们。

都是普外科,同在一个科室,又是前后脚送来的。

是怕她看见自己男朋友细心照顾另外一个女生,对她置之不理,会难过吗?

林琅深呼一口气,感觉肺里注入了新鲜的空气,周身那种提不起劲的钝感也在逐渐消失。

“你去忙你的吧,别迟到了。”

从这儿出发,除非是去郊区,不然去哪都得超过半小时。

更别说是市中心或是那些商圈了。

裴清术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她的右手:“要不我还是叫个护工过来,或者让家里的保姆。”

“不用。”

林琅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久待,吃完饭就该出院了。

此刻视线落在大衣内,那件烟灰色的衬衣上。

他的穿着一向简单,没有任何花里胡哨或是繁琐的装饰。

但再极致的简约也能被他穿出一种赏心悦目的清隽来。

林琅的注意力却并不在他身上,而是被他衬衣上的纽扣给吸引。

木质的,上面还雕了图案。

指甲盖那么大的纽扣,却能雕出这么精细的图案来。

足以可见雕刻师傅的手艺。

至于那图案到底是什么,她有点好奇。

裴清术见她看什么东西看的认真,便沿着她的视线低下头。

看见衬衣上的纽扣了,才反应过来,她是对什么更感兴趣。

他脱了大衣,拿来桌上的剪刀,将袖口上的纽扣剪下来,放在桌上。

“可能和你喜欢的那颗图案不一致,但暂时只能送你这颗。”

他有些惋惜地笑了笑。

今天出席的会议比较正式,袖口处有外套遮着,也看不清。

至于她喜欢的那颗。

到底还是得保持衣冠整洁,这是对他人的尊重。

林琅摇头,捡起那颗扣子:“谢谢。”

“不用。”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

病房再次回归安静。

林琅将扣子上的图案安静观摩了一遍,最后随手扔进外套口袋里。

裴清术离开没多久她也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

冬天昼短夜长,才几点,天色就有了沉下去的趋势。

老小区,管控并不严,到处都能看见摆摊的。

什么糍饭团,什么糖炒栗子,还有卖黄焖鸡的。

街道外的巷子连着巷子,有些地方露出剥落的墙皮,甚至长出青色苔藓。

夏日里大片绿油油的爬山虎此时只剩下枯枝,牢牢网住墙壁,有点像墙壁生出的血管。

随着这栋房子的日渐老去,鲜血也流失殆尽。

林琅觉得自己最近的想象力实在是过于丰富了一些。

风有点大,她裹紧外套走进小区。

之前的衣服全是血,没法再穿,裴清术让人送去干洗店了。

至于林琅身上的,则是裴清术重新去买的一套。

尺码竟然意外的合适。

她和徐初阳的家楼层不算特别高,林琅站在楼下,抬头便能看见家里灯火通明。

他应该把家里的灯都打开了。

哪都是亮着的。

记得刚搬来的时候,林琅还很高兴,她说以前读书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能搬出来住,有个自己的家。

徐初阳抬手刮刮她的鼻子,笑她:“让你去我那住你又不肯,这还只是租的房子,能算家?”

林琅说怎么不算,有自己,也有徐初阳,那就算是家了。

租的买的都算。

说起来简直可笑,那个时候的自己一直努力维持着自己可耻的自尊心。

坚持租房也要AA,绝不多占他任何便宜,始终让二人处在一个完全平等的状态下。

可是后来呢。

听说他为蒋杳处理那些事情,前前后后的人脉和金钱,打点了不少。

林琅不多说话,手拢进外套里,进了电梯。

她输完密码推开门,徐初阳听见动静就站起身,动静太大,甚至不小心打翻了茶几上的小瓷瓶。

他避开前面的桌椅,大步走到她面前,说不清是不是一夜没睡,眼底的红血丝很重。

“是哪里伤着了,处理过没有,还疼吗?”

林琅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徐初阳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像是剧烈后怕之后仍旧没有得到缓解,那种情绪不断翻如同海啸,往他心口猛烈撞击着。

他的手不小心碰到林琅的手臂了,正好是缝合过的地方,林琅疼的轻嘶一声。

徐初阳反应过来,急忙松开手:“是伤到胳膊了吗?”

他将室内暖气调大了许多,就要去给林琅检查伤口。

像是必须得亲眼见过,伤口的确是处理好了,他才能放心。

林琅却推开他的手:“我有点累,先睡了,其他的等我醒了再说。”

她进了房间,把门关上。

这是她自己的房间,很多时候,她和徐初阳都是分房睡的。

因为她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外面传来什么动静,她不想再去管。

但其实也不困,这两天来,她大半的时间几乎都在睡觉中度过。

只是不太想面对徐初阳。

翻了个身想去看几点了,却想起手机好像放在了客厅。

连同脱掉的外套一起。

徐初阳还保持着站在原地的动作,看着被林琅关上的房门。

他想和她道歉,那天带着受伤的蒋杳离开,却没有注意到她也受了伤。

这两天来,他到处找她,疯了一样,生怕她出点什么事。

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打个针都得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像只被淋了雨的流浪狗。

可是到处都找不到她。

电话也没人接,微信也没人回。

如果林琅再晚回来一分钟,他都准备去警察局报案了。

算了。

回来就好。

没事就好。

其他的,等她休息好再说。

徐初阳将她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外套捡起,准备拿去挂好。

外套口袋里却掉出个东西来。

他弯腰捡起,是一枚纽扣。

并且很明显,是男士衬衣上的纽扣。

沙发上的手机连续震动几声。

弹出来几条消息。

【A:我去医院的时候护士说你已经走了,送去干洗店的衣服我让阿姨先装进防尘袋里。】

【A:等你哪天有空,我再让人给你送过去。】

徐初阳站在那里,许久没有言语。

A是谁?

在他沉默的这十几秒里,又有一条消息进来。

【A:伤口记得别碰水,消炎药也要按时吃。】

所以,这些天林琅都和这个A在一起?

他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纽扣。

那这扣子应该也是这个A身上的?

突然想起晚上还有一节网课,需要用到手机。

林琅最后还是打开房门出来,见那手机此时在徐初阳手上拿着,她走过去,手往他面前一伸:“给我吧。”

徐初阳迟疑片刻,还是将手机递给了她。

想问的问题全部卡在喉咙里,脱口而出又是那句:“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口,好不好?”

温和中带着恳求。

林琅眉眼平静,摇了摇头,说不疼,已经缝合过了。

她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一缕薄烟,落到实处没有任何重量。

风一吹就什么都不剩了。

徐初阳是个聪明人,他很聪明,非常聪明。

这种聪明表现在方方面面。

哪怕再细微的变化,他也能察觉到。

“小琅,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你也伤到了。我当时甚至还在庆幸,幸好你站在很远的地方。”

“蒋杳的伤势实在太严重,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坐视不管的。不是因为她是蒋杳。”

徐初阳非常认真的和她解释,他说的没有一句谎言。

他表情诚恳,眼神却落在她受伤的胳膊上。

除了和她解释,他一部分心思被她的伤口给分走。

不是他在旁边盯着缝合完的,他总也不放心,必须要亲眼见过确实没事,他的担忧才会全部打消。

可林琅好像丝毫不介意,她点点头:“嗯,知道了。”

态度冷淡。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看着手机。

手机在她手上之后又震动了几下,她安静看了几眼,无奈抿了下唇,肩膀也微微下塌。

这是她对别人感到无可奈何时,下意识的举动。

她只会对亲近之人这样。

徐初阳只站在那里,感觉血液逐渐凝固,喉咙也干涩生疼。

他太懂林琅了。

她是一个非常“偏心”的人,在她的眼里,不会有除徐初阳之外的任何异性朋友。

那样的情绪,她也只会在对着他的时候。

可是现在。

他喉咙干涩,对她伤势的担心,想要解释清楚这一切的迫切,以及不受控制的猜疑。

像是几根藤蔓一样,在他身体里不断缠扭在一块,迅速生长。

A是谁?

那枚纽扣又是谁的?

她受伤住院的这几天,没有他陪着,是其他男人在陪着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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