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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68章

端午那天晚上, 孙开祥留津明坐聊了许久。

最后交代了他一件算不上事的事,当年二叔和富小姐结婚的时候,身无长物, 后来挣得第一桶金,夫妻情笃,托人在国外买了一对金表。

富芸芸离开孙家的时候,只带了那只女款走。

如今一对重合在一起, 彼此都落了经年的灰上头。二叔交代津明, 替我拿出去清洗保养一下吧。

机芯几十年不调不紧,早松了发条,工匠师傅说, 一时半会怕修不好的。

孙津明许了师傅三倍的工时费,万万替他赶这个工出来。

物什交代在工匠老师傅那里, 他驱车回头,经过琅华店门口,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泊在店门口,他才下车的。

推门而入,店里一时没个营业的气氛。倒是厅中央,水深火热得很。

孙津明于水晶玻璃屏障后,眯眼审视地听了会儿,拙劣庸俗极了。

他想起端午家宴后,母亲训诫他的话:三张多年纪的人了, 还端不稳自己长辈的身份。母亲呵斥他, 你喊施惠岳母“阿姨”算怎么回事, 啊。落得你二叔耳里, 不说你识不清也说你长辈轻浮无礼。

孙津明莞尔, 掉头就叫秋红带母亲回去吧。

母亲不放心, 再喊他一句,津明,等忙过你二叔这一阵,你答应我,好好相相我和你说的那个姑娘,好不好?老大不小的人了……

孙津明把老母亲的话,远远抛在脑后。

他再年纪老还是小,都不大有兴致找个人结什么婚。

实在而言,这种称心如意又久处不厌的伴侣,真的太少了。

孙津明私心而言,应该是没有。他觉得起码他没福气遇上。

水晶玻璃屏障那头,事态已经发展到汪盐孤掌难鸣的地步。但这个姑娘一向倔强也坚韧,任何时候都不轻易服输,也不轻易掉架子。

这是孙津明最喜欢汪盐的一点。清醒也独立,她和她们都不一样,汪盐有良好的家庭和父母教养,这是一个女孩子入世最稳当的底气和勇气。

他不开口,汪盐也能过关。骄傲稳当地走。

但到底有点不服气,一瞬里,孙津明想到了施惠。也陡然间明白,为什么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偏偏能走到一块去。想到孙施惠那个狗种脾气见到这种婆婆妈妈的场面会说些什么,可能说都免了,直接开骂:是都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孙津明到底不是施惠,他没那狗脾气,也没经年养成的公子哥资本。

只淡淡开口,说了些不大绕情面且破坏气氛的话。

厅里一时鸦雀无声,琅华手里捏着一块蝴蝶酥,嘎嘣粉碎。

孙津明背着手,一脸消费者的姿态走进来,问还营业吗?是的话,他挑件……衬衫吧。

男装在二楼。

立即有销售过来,引他要去楼上。

汪盐那头只微微朝津明颔首,随即要走了,孙津明上楼的脚步,慢待地喊她一声,“盐盐,你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孙津明用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买好一件他尺码的衬衫,再规整地买单提货要走,看到汪盐当真等在那里,孙津明很家常地喊她一声,“走吧。”

那头,沙发上懒懒瘫坐的琅华,按奈不住地出声了,“孙津明,你这个叔叔当得也未免太体贴了些。施惠是什么狗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给他看到了,就是天皇老子也给你翻了的,呵呵。”

琅华纯心要他难堪似的。

孙津明霍然转身,巡视她店里一堆七嘴八舌的目光,要琅华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都打发开,琅华才不理会他。

目光对峙里,津明突然冷哼,且光火,“琅华,你太任性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对,我当然没资格,也没人有资格,哪怕你亲娘老子!我头前跟你说的你显然丝毫没有听进去。那就言尽于此,再会了,孙小姐。”

说罢,孙津明就领着汪盐,脚步不停地出去了。

琅华失神了许久,才站起身来,把一杯没喝的咖啡徒然地掷到门口去,“孙津明,我讨厌你!”

边上提出告辞却久久没去的康桥,想同为伍的姿态安慰琅华几句时,岂料这位老小姐翻脸就无情,压根不把康桥放在眼里。

掉头就进里了。

*

从门店里出来,外头已然疏淡的夜色。风里能闻到合欢花的气味。

孙津明偏头笑话汪盐,“你也太好脾气了。”

汪盐看孙津明一眼,好像在忖度他听到多少,但又无关紧要,只面上不显,梗着脖子也打算骄傲到底,“不高兴。不高兴同她们计较罢了。”

“哦,看来差脾气全在施惠那发泄光了。”

汪盐与孙津明站离几步,拿不准地眼色再看他一眼,有意也是避嫌,“是吧。我也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脾气有多差,忍不住骂脏话的地步。”

“那今天晚上回去看来又免不了的一顿吵咯?”孙津明说着往店里瞟一眼,意味再明显不过。

汪盐一时不语,但肩头明显深深喘了一口气。

孙津明看在眼里,对面汪盐也说时间不早,她得回去了。

汪盐提着购物袋,往自己车边走了两步,听到后头孙津明喊她,“盐盐,有空喝一杯吗?”

站在阑珊夜色里的人,稍稍犹豫的眉眼。

孙津明也不打紧,坦然又促狭的口吻,“对,就我们俩。”

*

吱呀的木制楼梯上去,旧式酒馆的堂口,稀疏摆了几张方桌。

临街靠窗的这一面还挂着从前招揽的酒幌子。这里是旅游街。孙津明说,揽客的花招特别多,许多外地客偏就吃江南这黛瓦白墙凭栏听雨的这一套。

他和这里的老板认识,施惠也时不时和他一道过来捧场喝几杯。

老板给他们看座的时候,孙津明特地介绍了下,“这位是施惠的太太。”

老板眼拙,以为津明换的新女友呢。连忙改观后,认真同孙太太打招呼。

他们这里算是个深夜酒馆。明档的后厨在一楼,喝茶喝酒都可以,夜间烧鸟有,苏式的各色浇头面也有。

菜单是扫码点的,孙津明把自己的手机推给汪盐看,让她自己挑。

汪盐其实不大饿,点了杯乌龙茶,几串烧鸟烤串,还有一叠杨花萝卜。她今天胃口不大好,想吃点酸口的。

孙津明看她只点了这么点,玩笑她,“不用替我省的。”

“还不饿。”汪盐莞尔。

孙津明也不勉强,他自己点了杯威士忌,再就着汪盐点的烧鸟拓展多了些,最后一盘花生米。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这样私下同桌吃饭却是头一回。汪盐显得有些拘谨,甚至戒备,连酒都没点。

孙津明不禁往椅背上靠一靠,几分自嘲的笑意,“看来我今天是冒昧了。约侄媳妇这样见面,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是不是?”

孙津明把外套脱了扔在中间一张椅背上,提议汪盐,“要么你叫施惠一起来。不过他今天宴请的人,轻易叫他杀不回来的。”

孙津明说,施惠就这点好,任何人都不能牵着他鼻子走。

爷爷不能,自然女人更不能。

“我这么说,你是不是要失望了,猫猫。”

汪盐一瞬警觉地坐直身子,人朝槛窗楼下看一眼,这样窗门大开,月色没几分,倒是蚊子不少。她跺跺脚边,随即不大看对面人,只冷冷交代,“其实我这个乳名很多年没人叫了。我爸爸一时兴起起的,我个人不大喜欢。”

孙津明闻言爽朗地笑了声,接过服务生送过来的揩手毛巾,一面揩手一面揶揄,“只有施惠能叫?”

“他从来不叫这个的。”汪盐几乎割席的冷漠。

下一秒,不大高兴周旋了,“津明阿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汪盐始终拉不下脸来喊他什么叔叔。

她这些年,遇上他,一向这么称呼他的。

小时候在孙家遇到,孙津明大他们八岁,她同孙施惠一起玩耍的时候,孙津明都念高中了。压根与他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每回爷爷都纠正汪盐,按辈分要喊叔叔。

那时候七八岁的小囡,说就是阿哥,他不是叔叔。

孙津明继父还在的时候,他随继父一起去孙家,看到汪盐和施惠蹲在一起望蚂蚁搬家,最后在墙角看到了它们的蚂蚁洞。

那天汪盐还被不知道被哪里来的洋辣子蛰得眉毛肿得老高,正好蚂蚁洞边上有个洋辣子的尸体。

施惠掉头进里,就端来了一杯热开水。烫浇了蚂蚁窝和那个已经死掉的洋辣子。

汪盐哭着说施惠杀了好多好多蚂蚁。

施惠嫌她哭得烦,叫她不准哭,她不听,他就来捂她的嘴!

汪盐就把鼻涕哭到他手上,施惠气得跳到老高,说你滚吧,再也不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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