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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70章

混沌酒气的人, 即刻就清醒了。

孙施惠拖沓精神不济的眉眼投一记眼前人,镇静问她,“你今天见过什么人?”

汪盐顶不喜欢他这样的口吻, 高高在上,哪怕没什么行径,已经足以折辱到别人。

她的一只手离开他的唇边,于公于私, 她都不能供出孙津明来。到底对方是爷爷亲自挑选的, 二孙又真真共事这几年,有些情谊或者性情不投,不代表工作上不能为伍。二一则, 孙津明到底也没说什么,他不过是拿富芸芸给汪盐比了个再现实不过的例子罢了。

“所以, 我该见什么人吗?”汪盐反问。她再懒懒适意地笑,说她一天来来回回总要见上不少的人的。

汪盐如实告诉孙施惠,她在书房里找了下,没找到那份协议。

沙发上的人,有一秒的阴晴不定。因为汪盐翻了他的书房?汪盐看着他沉寂的表情,心像燃着的香,冷不丁地就断下一截灰。“你放心,凡是你上锁的地方,我都没有碰。”

孙施惠轻淡地笑了声, 再撑着沙发扶手起来, 脚步不那么虚浮了, 来到书桌案前, 端汪盐给他泡的那杯茶, 凉了, 正好灌着解渴。

“协议在我办公室。”

汪盐还在沙发上,盯着他的后脑勺,第二遭发问,“我是问你,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算。怎么不算,汪盐,我当初就说过,无论你要这套宅子,还是那一半的遗产,我都会给你。”

“……”

“前提是……”孙施惠是拿五指抓在杯口上,再重重磕回去,回头朝汪盐,嘴里顺势吐出一支茶叶梗,“你得陪我三年。我说过的。”

半年还没到。这个焦头烂额的档口,孙施惠对任意一桩他觉得棘手的交易或者官司,都没什么耐性。

他还是那句话。饮酒后隐隐愠怒的人,两腿交叠靠在桌案边,问汪盐,“今天见过什么人,才这么冷静主张地问我要协议书?”

汪盐一时词穷,好比谁主张谁举证,她拿不出证据逻辑链,就辩不赢她的对方辩友。

“爷爷还是孙津明?”

汪盐闻言,心跟着一揪。她甚至不敢看孙施惠,怕他太熟络她,轻易被他看穿什么,急智之下,反将他一军,“所以你把我们签协议的事告诉爷爷和津明了?”

孙施惠毫不受她干扰,嗤之以鼻的声音,“这么说,就是见了。”

他问她,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汪盐学着他的冷静,信步站起身来,“能说什么,你才是他们的一把手,谁敢说你什么。不过是最近经手的合同多了,想起来了,再偶然听津明聊爷爷和从前的富小姐,一时感慨罢了。”

“感慨什么?”

“感慨……夫妻真的至亲至疏。富小姐明明给你爷爷生了两个孩子,到头来,她成了你爷爷遗嘱叮咛之外的人。”

“你也怕成为这之外的人?”孙施惠诘问。

汪盐不看他,固执得很,因为她确实没等到她想听的。一个字都没有,“我为什么不怕?”

“孙施惠,既然是契约,那就讲个公平公正。我都签字了,你为什么迟迟不用印给我?”

“你要房子还是钱,我不用印也可以给你。”

“什么意思?”汪盐懒得和他绕。

“意思是,我不喜欢你听了别人几句屁话,跑来试探我!还有,协议我不打算用印了,但我该你的钱还是房子,我一分不会少你!三年到期再说。”

汪盐被他气得头脑发胀,说的什么狗屁话,她恨不得朝他跺脚,“孙施惠,你什么意思?”

“自己想!”

“所以你这是承认出尔反尔了?”

他冷着脸看她,不知是不是酒意驱使,轻易挑破他的不满,“汪盐,你轻易听信别人的话,跑来翻我的书房,你就真得信过我吗?”

好严重的罪名。他可以把重要的东西哪怕喝醉的情况下,都不假手于人,架着理智搁进保险箱里,再打乱刻度,却不能允许汪盐在这里找一件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那你呢。孙施惠,你口口声声你的书房,这个家于你而言,哪里都是你的。那我不是每一处都是侵/略?”

喝酒上头的人浑然还没觉得他说了混账话。继续言语乖张,“我不喜欢你信别人而不信我的样子。”

汪盐被他那句翻他的书房折辱到了,事实摆在眼前,“我确实不知道如何信你,孙施惠,你哪怕和我做交易,也三心二意的,连个协议也不肯认真回签给我,你告诉我,我要怎么信你!”

“还是说,这个协议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汪盐突然发难道。

她也看到孙施惠难得的失语在那。

汪盐乘胜追击,倘若没有任何玄机,孙津明不会说那番情词恳切的话,看似弯弯绕绕,实则每一句都在夫妻关系上做文章。“孙施惠,你根本没有财务危机,这个协议和爷爷约束你的,也不一样,对不对?”汪盐只能想到这,她也不承认,当初不想细究他的原因,仅仅因为她不在乎。她在乎的从来是有人肯开这个尊口。

傲慢独行的孙施惠,这些年来,真正跟她低头,就是那事不过三的“求婚”。

婚后,也在书房里,她问过他的,解他燃眉之急的资金到位了吗?孙施惠那时答得笼统,只说没有她,爷爷不会那么快点头他的项目。

现在想来,他压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是汪盐太想当然了。

当然的原因,是一个从来不撒谎的孩子,吵着嚷着,喊狼来了,她凭着和他知根知底的交集,当然地相信他。

可是,事实证明,那个孩子就是撒谎了。

“你当初连给我看爷爷的所谓遗嘱,都只是手机上的图档。孙施惠……”

“明天、”有人突然截住了汪盐的话,别由着她再自由发散下去,“明天把协议用印给你。”

孙施惠陡然间发现汪盐比他想象得还要冷静,大晚上地,她越吵越清醒,清醒地在这抽丝剥茧。怕不是等不到天亮,这个女人就全想明白了。

他的计划全被她打乱了。原本觉得这个档口,她该是他最省心的一个,可是事实恰恰相反,她都没等到爷爷的大事过去,就好像全想明白了。

书房门口的人冷冷听他抛下这么一句,心里那半截香也燃到头,只剩一血肉模糊的灰。她真真看不透他,饶是有爸爸背书从前一些旧事,可是二十八岁的孙施惠早已不是十七岁的样子了。

她站在他面前,和他说了这许多,他还是公事公办的鬼样子。

“孙施惠,那么,爷爷真真约束你的遗嘱是什么?”

某人再次端起杯子,仰首要痛饮的样子,却发现杯子早已见了底,只剩一两滴茶,潮潮嘴边。他平生最讨厌一句话,聊胜于无。

有些事,只有经过了,才明白——

有就是有,无就是无。

而汪盐看着他在那洋相地同一个已经空了的杯子死磕时,才意识到他真的喝多了。平日他伸手就能够到的璧墙上的冰箱,他好像全想不起来似的。

她刚想提醒他,“你……”

“有完没完!”案前的人却勃然怒喝。

震得汪盐整个人肩头一抖。

光火的人丢开茶杯,气不顺也一身疲惫地再往椅子上一跌,眉眼不耐,但也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引得汪盐在那怔了好长时间,“汪盐,让我喘口气好吗?”他当真气得不轻的样子,抽解开他的领带,径直往地上扔。

随即,盖棺之论的样子,“今天先到这里,你去睡觉。什么事,等天亮再说。”

汪盐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征询的口吻,“所以,现在房间我能用吗?施惠少爷。”

座椅上的人,阖目也不看她,只幽幽道:“好了,别闹了。”

*

直到孙施惠休憩了会儿,也平静了会儿,回房洗漱后,才发现侧躺着的汪盐没了往日老早把帐帘四角放下的习惯,她最怕有蚊子咬她的。

没支帐帘前,有回,她被咬着了,大半夜坐在床上抓。问为什么它们都不咬你。

孙施惠被她的动静闹得心烦,因为它们也知道你血甜丝丝的,欠咬。

跨上床的人,去解四角的挂钩,再细致地把每一处帐帘掖好。

平心静气地躺下后,他来掰一直直邦邦侧躺着的人。

两遭施力,她都不肯回头。孙施惠不快地问她,“明天,都说了,明天我用印给你。这大半夜地非得和我闹是不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汪盐已经对他死心了。后背朝他,他的下颌刚挨到她的脸,汪盐就冷冷出声,“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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