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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

姜时念手指死死攥起来,被沈延非一根一根掰开,跟她交叉相扣。

姜久山干涩说:“电话里说,我们前脚刚走一会儿,就有两夫妻风尘仆仆赶到,拿着一个一两岁小孩儿的照片找人,看起来跟时念八九不离十,说不定是亲生父母。”

“孤儿院是民营的,当时归蒋家所有,我给院里的负责人砸了钱,他当然听我的,先来问我意见,我……费尽辛苦才找到这么一个跟我女儿像的,我不想再送回去,如果对方真是亲生,那也只能怪他们阴差阳错晚来了一步。”

姜久山眼角皱纹里透出冷血的残忍,明明自己已经深受孩子丢失的痛苦,却丝毫不能共情,反而有种自私的报复心理,让别人也找不到,他才略感平衡。

“我让院里抹掉了时念的记录,蒋家那时家大业大,也不会关注一个不起眼的孤儿,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那对夫妻被告知没有这个人,当然也走了,不过——”

姜久山畏惧地看了沈延非一眼,转开头叹气,照实承认:“院里负责人说,那对夫妻看着重病的样子,身体特别差,这么多年过去,现在肯定早就不在人世了,当时为了避免麻烦,没有留他们的任何信息,我更不知道是谁,当个小插曲掀过去,现在那个负责人也不在世了,就……仅此而已。”

姜时念有很长时间做不出反馈,就那么笔直地盯着他,这个曾经带她出魔窟,她感恩着,仰望着,期望得到亲情的人,像被掐住了声带,再怎么努力也说不出话,一阵一阵冰冷从头顶灌下来,堆积到眼睛里。

她被罩进怀抱,被沈延非过热的温度包围,才渐渐找回力气,嘶声质问:“把我带走,瞒着可能是我亲生父母的两个人,眼看着他们重病离开,继续没有目的地找,你就心安理得地把我留在姜家,再一天一天把我看成眼中钉?!这些年,你到底是害怕我把姜凝真的取代,不敢面对我,还是面对不了那个卑劣自私的自己,又反过来把亏心都发泄到我的身上?!”

只崩溃地喊出这些,姜时念的声音就止住。

她知道没有意义。

太迟了,早已经失去争吵咒骂的价值。

该找的找不回,该问的也没人再知道,那段过于久远的岁月,完全淹没在了不能回头的时光里,无法再追究出更多。

像一个短暂片段,在水面上意外浮现出来,但前后左右,一无所有,窥不到任何一点能去找的可能性。

姜时念很清楚,在沈延非的面前,姜久山不敢再有隐瞒,现在说出来的就是全部了,就算弄死他,也只是这样而已。

她一个字都不想再和他说,虚浮的脚跟转了转,僵硬手指微动,刮过沈延非握紧的掌心:“……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了。”

沈延非喉结下压,只留下一句:“姜久山,你这些年生意干不干净,自己心知肚明,等着坐牢吧。”

他带姜时念上车,车内挡板在出发时就升起来,隔绝前面的驾驶座,把两个人封在一个小空间里,姜时念闭着眼,一开始侧过身,头靠着车窗。

沈延非没有动,只是沉默看她,她被他身上热度丝丝缕缕牵引着,眼窝酸疼,忍耐不了地把脸换了方向,在流荡的街灯里,注视他犀利黑瞳,轻轻问:“我能靠你一会儿吗。”

沈延非伸手拉过她,把她拽到腿上,手臂环拢,让她整个贴在他身前。

姜时念搂住他的腰,一点声音没有发出,缩起肩,在他颈边哭湿他一丝不苟的领口,她身体跟着车的行进微微摇摆,始终被他稳定扣着。

她盯着他咽喉线条,又看看窗外飞快掠去的街景,最后咽下眼泪,把其他都忍住,挑好的笑着跟他说:“学长,原来我不是没人要的,我父母,可能……可能是我父母,他们以前辛苦找过我,我也很重要。”

沈延非合着眼,把她往胸口揉压,声线依然平稳,所有情绪隐匿:“你当然重要。”

于他而言,多少年了,高中到现在,没有任何人事能比她更重要。

恨不能在胸骨上挖开把她嵌进去,又怕太急太重,像上次那样把人吓走。

他走了太久终于拥有她,小心翼翼也如履薄冰,一边发疯放纵一边谨慎隐忍,只想有一天,她能愿意主动走向他,抛开一切顾虑喜欢他,不是被胁迫或者顺从,她才不会轻易离开,他甚至可以让步,不奢求她爱他。

喜欢也好。

只是动心也好。

有一纸婚书在那,不把他抛下就够了。

回到望月湾以后,姜时念尽量让自己表现正常,她不能把太多负面的宣泄给沈延非,他已经为她做了太多,他从香港回来到现在都没好好休息,不能再去承载她这些其实并没有实际意义的眼泪。

下车的时候,她为了转移注意力,想起那把天价拍下来的琵琶,既然退是不能退了,钱都已经入账,总不能单纯摆着压箱底。

沈延非把琵琶从后备箱取出来,提在手里,姜时念故作平静,笑盈盈跟他说:“我会弹的,你那会儿没看错,我确实在台上多瞄了它几眼,只是时间太久了,不确定还记不记得曲谱。”

沈延非配合她,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轻抬眉尾,唇边翘了翘:“姜老师这是想给我弹琴抵账?”

姜时念耳朵红了红,她只是想给他弹琴,倒没有想耍赖的意思,被他点出来一说,反而像被戳中心事似的。

“……那你听不听?”

“听,”他意味深长,“去琴房里,穿旗袍弹,唱的也不能省。”

说完他率先上楼,姜时念怔在原地,他怎么会知道……她不止弹琵琶,还会唱歌,那些吴侬软语的江南小调。

姜时念扯乱的心更飘忽,她慢慢进了家门,攥着的手机轻微震动,她回了神,低下头看,是秦栀发来的几条微信。

——“念念,我爷爷今天晚上没抢救过来,过世了,你不用担心,也千万别来,现在太乱,我家里人手够用,后天,来观永山墓园参加葬礼吧。”

——“还有,替我谢谢沈老板,他背后为你做很多,怕你牵挂我,也怕你觉得我是被商瑞连累的,让人在我这边帮了忙,徐清越那个狗都不如的东西已经吓死,现在还在我家院子外面,要给我下跪,太可笑了。”

姜时念握紧手机,口中酸甜苦涩都搅在一起,眼眶的胀意好不容易摁下,又开始复苏。

秦家的爷爷病了很久,一直在医院,生前对她很好,让她感受过亲情,她去看过他很多次,但对方已经渐渐不认得她,现在过世,并不是意外,但她心里今晚被挖掉的那块,又不知不觉扩大。

都过世了,没有人了,反正她本来就是孤身一个,不确定是不是真正属于她的父母,秦家爷爷,都像是游离在她生命之外的,她触碰不到。

或许以后到她死的时候,她孑然一身,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牵连。

姜时念停在楼梯口,沈延非脱了西装又回来找她,衬衫纽扣解开几颗,下摆随意慵懒地垂着,褪掉了在外面的高不可攀,他隔着长长一截旋转楼梯与她对望,眼瞳过分深暗:“姜穗穗。”

他只是叫她,其他什么都不说。

姜时念却心神动摇,仰起脸注视他。

她……有他吗。

可以吞下自己曾经信誓旦旦的保证,不知天高地厚的贪心……有他吗。

姜时念走上楼,被他勾住腰,半推半搂进衣帽间,尾音慢慢拖长了些,散淡道:“是不是连弹琴都想赖掉了,我这边没那么容易过关。”

姜时念低着头弯唇。

她现在只想把该忘的都忘掉。

她不打算赖。

她愿意。

姜时念脱下身上衣服,在衣柜里看了半天,鬼使神差挑出一件跟当年高一新年晚会当天,她穿的那条旗袍类似的款,虽说剪裁质地价格都不可能相比,但花色有一点相近,就能让她回忆当初了。

她换好,简单挽了长发,去二楼琴房,房间里有架黑色钢琴,但她从没见沈延非碰过。

现在琴房里就开了一盏灯,暖色光束打在一把贵重软椅上,而沈延非坐在暗处,没有光照,他上身基本都被隐藏,只有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指骨修长,婚戒泛着银光。

姜时念提起盒子里的琵琶,走到光源下坐好,垂眼拨了拨弦调试,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震着心口。

她莫名觉得眼前情景很像一中礼堂后面的那个小花园,当时她吹着风,哭花了脸坐在台阶上,上面也有这样一盏暖调的灯,周围都灰蒙蒙看不清楚。

姜时念的手指仿佛找回本能,不自觉拨了那天晚上的调子,明明太多年没弹唱过的歌,都自动流转到唇边,夹着微微沙哑,在时空调转一般的此刻唱出来。

是花好月圆的小调。

她唱完却泪盈于睫。

姜时念本想赶紧擦掉,就当没有过,但眼前的那片黑暗里,有一道身影从沙发边站起来,轻轻鼓掌。

姜时念顿住,抽紧的神经一瞬发麻,几乎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响,她口干舌燥,缓缓吞咽,又有更多不能言明的滋味汹涌爬上来。

她琴音嗡响,突然手忙脚乱站直,不能置信地盯着看不透的前方问:“……高一新年晚会的那天,是你吗?学长,是你听到我弹琴,给我鼓掌的吗?”

沈延非还在那片灰蒙里,似乎风平浪静:“不然你以为,谁会放着礼堂不进,大晚上听个哭哭啼啼的小鬼弹琴,唱的还跑调。”

他徐徐往前迈了一步,像初次走出一整团包裹着他的雾气,露出微微一线边缘:“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拿这把琵琶,来哄我太太开心。”

姜时念如堕深潭。

她根本不知道当初那个是谁,那道少年身影,鼓了掌就一言不发离开,连背影都没捕捉到。

她更想象不到,会是沈延非。

两个孤独无助的晚上,好像被轰然扯破近十年的尘封,紧拽到一起,撞破她本来就所剩无几的意志。

沈延非问:“姜穗穗,准备用这首曲子,抵掉多少账?在化妆间我说过,你今天可能不太好过去。”

姜时念不想考虑,不想计算,她从最开始,也没有跟他在欲.求上锱铢必较,细分清楚的打算,她想,她乐意,她不是被勉强,她可以全额给他,任他清算。

去香港的,昨晚的,今天的,她并不害怕。

她早已经不怕他。

她想让他恣意,带她沉沦,把畏惧的不安的,那些没有出路的念头都覆盖,让她不要想。

姜时念放下琵琶,轻快朝他跑过去,环上她腰,底线一破再破,在这件事上她全然对他敞开。

她踮脚贴到他耳边:“我不抵赖,我在化妆间也说过了,要你。”

有什么在空气里拉扯绷紧,超过登顶的限额,“砰”的爆裂。

是理智,或者冷静,都碎成粉。

琴房里钢琴掀开,长排黑白琴键被重压,高高低低发出混乱奏响,有什么透过两色琴键的缝隙,在灯光下怦然落在脚边。

沈延非手臂上筋络分明,隆起青色线条,沉哑声音自她头上笼下:“姜穗穗,你怕什么,你又不是孤身一个人,我跟你是夫妻,身连着,命也一样,黄泉路我也陪你。”

“比如现在……”他面具若有若无扯开,炽灼盯着她,恍惚有笑意,又温柔低暗,“你说不行了,会死掉,我也一样,只不过我比你诚实——”

他存心要欺负她,揭开矜重表象,放浪形骸,惹她脸红崩溃,声音压到几近于无,缓缓递到她耳边:“宝宝,我爽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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