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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第149章

“我送她回去休息吧。”一侧的琉璃无奈说道,“是没醉,就是喝多了有点糊涂了,她就是这样。”

琉璃脸颊泛出红意,说话还算流利。

眼下清醒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一桌大概只剩下琉璃和唐不言,另外一桌的只剩下任叔和任婶,就连瑾微都站不稳了。

琉璃把沐钰儿架在肩上,轻松扶了起来,唐不言虚拢一侧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我一直挺有力气的。”琉璃解释着。

唐不言跟在她身后,沉默地坐着。

“琉璃娘子可有违自己赎身的打算。”走到内院时,唐不言问道。

琉璃嗯了一声,把逐渐滑下去的沐钰儿拖了回去。

“时机到了,便可以离开了。”琉璃随口说道。

“司长为了你,愿意搅浑洛阳的水,希望牡丹阁幕后之人能让你一条生路。”唐不言低声说道,“此事危险,稍有不慎粉身碎骨,可见她对你,是真的。”

琉璃垂眸,看着垂落在自己面前的红色发带。

沐钰儿滚烫的呼吸落在脖颈间,嘴里碎碎念着。

——她明明年纪最小,却是最操心的一个。

“她身上有伤口,你等会若是有空帮她擦一下。”唐不言转移话题,随口说道。

琉璃眉心一簇:“受伤了?怎么会受伤?”

“那个叶二郎当日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唐不言的声音幽幽地在背后响起,“若非要为父亲报仇,他完全可以安然逃出来,结果这样一耽误,司长为了抵挡这条巨蛇和他,这才受了伤。”

琉璃走路的动作一顿,把沐钰儿半个人挂在自己身上,随后才说道:“怪不得后来少卿和我们走丢了。”

唐不言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嘴角微微抿起。

—— ——

夜色漆黑,子时的更鼓声响起,北阙众人接着酒意在睡梦中沉睡,前厅凌乱的席面还未收拾,原本亮堂的光烧的只剩下幽幽的余光。

很快,一道影子穿过内外院的交界处,从最西面的地牢方向走来,朝着侧边小门走去。

夜色森森,树荫婆娑,那人在夜色中急行,隐约能看到黑色的袍子在夜风中翻滚。

就在此刻,一盏微微的烛火自角落处亮了起来,那道影子很快就安静下来,隐藏在竹叶林的黑暗中。

那盏灯笼缓缓走进,前院的旱厕只有这一个,那火光正朝着厕所方向走去,也正朝着那黑衣人的方向走去。

—— ——

天色不过刚微微发亮,鸡鸣就此起彼伏,沐钰儿被那吵架一般的声音惊醒,自混乱的梦中睁开眼。

梦中一会儿是回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大雪中,一会儿似乎自己依旧是趴在墙头朝着师父毫不胆怯地招了招手,再一会儿,她抱着从师父家带回来的遗物,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这个梦太过混乱,许是在没过多久就是师父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这样的梦就会频繁入梦。

只是今年这个梦被那个碧玺扰乱得更加混乱而已。

她盯着头顶的帷帐,额头有些胀痛,她不得不揉了揉脑袋,翻个身,打算继续睡觉。

就在此刻,门口突然传来奴儿激动的拍门声:“出事了,司长,出事了。”

沐钰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奴儿的声音一向慢吞吞的,从来不曾如此严肃过。

她快步前去开门,刚一打开门就看到奴儿正提起手来,打算继续敲门。

“怎么了?”沐钰儿问,下意识问道,“是少卿出事了吗?”

奴儿焦急摇头,伸手就要去拽她朝着外面走去:“不,不是,是张一。”

沐钰儿脸色微变,声音微微提高:“张一,张一怎么了?”

“肚子中了一刀,人都冷了。”奴儿着急说道,拉着人快步走着,“已经请大夫了。”

沐钰儿反手握紧他的手臂,脸色大变:“人在哪里被发现的?”

“就前面你们吃饭的地方。”奴儿低头走着,神色严肃,“我早上来敲门但是没人开门,我觉得不对劲就翻墙进来,正好看到任叔从后院走过来,后来我闻到血腥味,便跟任叔一起找,任叔在一片竹林边上,一眼就看到倒在落叶中的张一,还好地下是落叶,给他遮挡一下身体,现在也不是大冬天,不然现在肯定不行了。”

奴儿难得说了这么一大段,口气急促而严肃,沐钰儿听得呼吸骤然乱了。

屋落偏逢连夜雨,两人穿过长长的游廊朝着外面走去,还未出了内外交接的游廊,便听到另外一个急促的脚步声。

“老大,不好了,人死了!”一直形影不离的双胞胎兄弟,今日竟然让哥哥陈月独自一人出来。

沐钰儿脚步一顿,眼皮子一跳。

“叶二郎死了,被人割了脖子。”陈星神色堪称狠厉,“昨夜有人夜闯地牢。”

“机关没开?”沐钰儿严肃问道。

“只开了第一层。”陈星咬牙说道。

第一层就是简单的置换牢房的防御性机关,并没有任何攻击作用。

第二层机关一旦启动便要见血,平日里很少启动,昨夜北阙内人数众多,双胞胎虽不在狱内,胆也没有开启具有攻击作用的第二层。

“旁的犯人可有看到?”沐钰儿问。

“之前少卿审问过,把他单独放在隔间里,所以暂时安置在甲字牢房,那一排就关着那个骗人的假道士,昨夜那人睡的沉,但隐约看到有一个女子经过,高高瘦瘦的,只是没看仔细,没一会儿就看人走了。”陈星说。

“女子?”沐钰儿眉心紧皱。

“对,是一个女子,假道士说那人穿着黑漆漆的,以为是你,也不敢随意出声就任由她进出了。”陈星说。

“可有听到什么动静?”沐钰儿冷静问道。

“只听到有短促的尖叫,以为是你在审讯,也没在意,翻个身继续睡了。”陈星咬牙说道,“后来甚至连那女子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沐钰儿神色凝重。

“还能救吗?”

“已经没气了。”陈星凝重说道。

奴儿倒吸一口气,扭头去看沐钰儿。

“钰儿。”陈菲菲声音也紧跟着匆匆晌起,同样急促不安,“彩云不见了。”

“彩云不见了!”沐钰儿心中完全起不了波澜,平静问道,“她不是不会武功吗,这几日又被你吓得门也不敢出,怎么会不见了呢?”

“就是不见了,我今日去敲门,屋内空无一人,我把西跨院都找了一遍,确实没有。”陈菲菲严肃说道,“是不是她干的。”

张一出事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北阙,原本安静的北阙已经热闹起来,所有人都慌乱不安地涌了过来。

“昨夜西跨院就我和菲菲,之前听菲菲说过此事,所以我是锁了跨门的,今日我发现锁链被撬了,但我们昨夜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琉璃跟在陈菲菲身后,低声说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沐钰儿沉默,一夜时间,张一重伤,彩云消失,叶二郎死亡,所有证据都在表明,陆星背后的人……

——出手了!

—— ——

北阙众人挤在外面的院子里,一个个神色严肃而紧张,紧盯着紧闭的大门。

唐不言站在沐钰儿身侧,垂眸看着她紧绷的眉眼。

大概两炷香后,大门才被人打开,陈菲菲满身是血的疲惫走了出来。

“血终于止住了,多亏奴儿和任叔,若是再晚一会可能就……”陈菲菲揉了揉额头,一张脸也跟着没有血色。

沐钰儿紧悬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任婶满眼含泪,合掌对着天空拜了拜。

王鑫握紧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

任叔把手中已经烧干的旱烟塞进嘴里,却抽了一口烟,呛得咳嗦了几声。

唐不言也紧跟着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情况严重吗?”琉璃蹙眉,不安问道,“留了这么多血。”

陈菲菲沉默:“不好说。”

众人心中刚送下来的气,顿时又提了起来。

“什么是不好说。”唐不言出声问道,“是很严重?”

陈菲菲点头:“刀插得太深了,差一点就插到肝脏了,若是今夜能不发烧就没事,若是……”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剩下的话却让众人都慌了一下。

“何时受的伤,可以看出来吗?”唐不言眸光担忧地看着沐钰儿,嘴里却有条不紊的问道。

“看情况是昨夜子时流血的。”陈菲菲说道。

唐不言抬眸,不解问说,“他不在内院休息,去前院做什么?”

王新摇了摇头。

“是不是后院的茅厕都有人了。”有人分析着,“我昨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忍不住爬了好几次厕所,每次都有人。”

“有可能。”王新点头,“昨夜是有听到他频繁起夜的声音。”

“昨日子时受伤到现在不会出事吗?”唐不言算了算时间,不解问道,“三个多时辰,流了这么多血。”

“那把刀还捅着就没事,伤口流的血不会多,再者被发现时躺在落叶里,还算保暖,现在天气虽然夏末,不至于冷死,但躺在地上一夜也够呛的,最后那个伤口虽然靠近内脏,但又没有伤到他们一丝一毫,一时间不知道凶手到底是不是故意的。”陈菲菲不安说着。

“这个凶手对张一还算照顾。”唐不言开口说道,“知道让他在竹林里留着一口气。”

陈菲菲沉吟片刻后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甚至有可能是熟人,那个厕所距离落叶林不算远却还有几步路的路程,若是凶手故意,张一去的是旱厕,也犯不着伤他。”

“所以张一应该是看到那个人的面貌了?”沐钰儿唇色微微发白,蹙眉问道。

“好歹毒的人。”

“到底是谁!”

北阙众人义愤填膺说道。

“昨夜大门关了吗?”唐不言去问任叔。

任叔连连点头:“锁了,我昨夜也喝了点,所以特意锁起来的,今早看了一下,没有被损坏的痕迹。”

“所以人还在这里?”唐不言蹙眉说道,“那彩云哪里去了?”

众人齐齐摇头。

“但都找过了。”任叔愁眉说道,“确实是没有。”

“门口有一个自称是叶二郎媳妇的人带着几个朋友来府中找人。”门房处来人说道。

沐钰儿揉了揉脑袋:“是那几个来找你看病的,菲菲你先去吧。”

陈菲菲点头:“我去前厅给他们看病。”

沐钰儿心事重重点头,上前推开房门,张一失血过多,一张蜡黄的小瘦脸如今显出几分苍白来。

他平日里叽叽喳喳,嬉皮笑脸,今日却只能如此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我第一次见张一是师父牵过来给我的,说有七岁,看起来比我还小的样子。”沐钰儿看着张一双眼紧闭的模样,淡淡说道,“我一定会给他找出凶手的。”

唐不言的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嘴角微微抿起。

“你们都去休息吧,我去地牢看看。”沐钰儿很快就收拾好心情说道,“陈星和我一起去。”

陈月一直在地牢里。

“然后等会去西跨院,彩云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沐钰儿有条不紊吩咐着。

—— ——

地牢内,沐钰儿来到叶二郎的牢房。

叶二郎一刀毙命,脖颈处深可见骨,断面干净,可见凶手没有任何犹豫。

“这个伤口和张一的完全不一样。”王新蹙眉说道,“难道有两个凶手。”

“不,是一样的。”唐不言沉声说道,“只是凶手杀叶二郎是杀意已决,对张一是,生死由命。”

王新不解:“什么意思?”

“脖颈处的大动脉一旦割了是没有回旋余地的,凶手一定要叶二郎死。”沐钰儿蹲下来翻看着尸体,却见他神色安宁,竟然完全没有正常的痕迹。

沐钰儿看向那个伤口,

“若是他真的相杀张一完全可以如此。”唐不言见她沉默,便自己接过她的话说下去,“可她选择的确实捅他的肚子,甚至没有伤到任何内脏,只是让他流血。”

“若是我们发现的晚一点。”王新打了一个寒颤,“那张一就会死。”

“可我们发现的很及时。”唐不言意味深长说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这个凶手对身上各种致命死穴很熟悉。”沐钰儿看着的那个伤口,“这一刀直接把动脉完全切断了,张一的伤口严重却又不立刻致命。”

王新沉默,好一会儿才问道:“是那个彩云吗?”

沐钰儿起身,结果唐不言递来的帕子,无声擦着,直到手指上的血迹被擦得干干净净,这才抬眸去看王新。

“不太像。”

王新脸色格外难看,他本就是常年严肃的脸,眉心处有一道折痕,现在越发明显了。

北阙中论起关系,张一和王新同进同住,同吃同行,两人更是相差两个月被师父捡回来人,轮默契比起陈星陈月这对双胞胎也不逊色。

“彩云我探过脉,确实不会武功。”沐钰儿说道,“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对北阙不熟悉,地牢虽然并未开第二道生死劫,但第一道的歧路关也足够像个迷宫,若非对这道机关很熟悉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可对机关熟悉的人……”王新咬牙说道:”只要师父和司长,还有双胞胎,便是连我和张一都不知道。”

“地牢可有地图?”唐不言问。

沐钰儿摇头:“没有的,这个是师父请一个机关大师做的,没有任何图纸,后来他带着我走了一遍,要求我务必记住,之后再交给下一个人。”

唐不言眉心微动:“机关大师?这么大的地牢的设计很少复杂,设计这个的人是谁?”

谁知沐钰儿还是摇头:“不知道,师父不曾说过,只说过那人不方便出面。”

唐不言若有所思。

“那彩云去哪了?”王新执拗说道,“现在就她不见了,那个假道士又说是高瘦女子,明明就是她最有嫌疑。”

“若是彩云离开北阙,她是直接离开洛阳,还是躲起来?”沐钰儿自问自答,“路引还在我们这里,她暂时出不去洛阳,现在蛇头都死了,地下的水混得很,假路引应该一时很难被找出来,所以她人应该还会留在洛阳。”

“梁菲还在这里吗?”唐不言问道,“她和梁菲既然一起拐骗女子,想来会有更深的消息。”

“对。”王新激动说道,“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 ——

“我和她不认识.”梁菲木着脸说道。

王新愤愤说道:“你们怎么会不认识!”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不过是棋子,怎么会和另外一枚棋子认识。”梁菲讥笑着,“但总归不会有好下场。”

王新把木柱子捏的咯吱作响,紧盯着梁菲看,神色狰狞却又隐忍。

“那个洞穴并不重要,你们撤离时甚至没有把他带走,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拦着我。”沐钰儿冷不丁问道。

梁菲身形一僵。

“因为你这样可以活下来。”沐钰儿冷不丁说道。

“在北阙总比在不知去向的小红楼活得久。”

“所以,彩云的办法……”她轻声说道,“也是你教的。”

沐钰儿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案子查到小红楼时,突然变得格外顺利起来,想抓的人一抓一个准,想要的线索就有人提供上来,现在想来,也许在于这件事情闹大了,再也不可挽回了,也再也遮挡不住了。

良禽择木而栖,对谁来说都是一条明路。

梁菲和彩云就是想要背主求生的人。

她们只想活着,其余的一切都要为他们让步。

梁菲身形微微僵硬,随后半张脸埋在暗色中:“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但是她现在不见了,很有可能马上就要死了。”唐不言声音微微加重,带着一丝蛊惑,“只有你能救她。”

“她不是在北阙吗?!”梁菲猛得抬头。

沐钰儿沉默地看着她:“北阙地牢里有一个与此事相关的人死了,她昨夜不见了,现在也没找到。”

梁菲沉默,紧盯着面前之人。

“我没骗你。”沐钰儿平静说道,“救不救她,如今就看你的选择。”

梁菲紧紧捏着手心的衣服,额头竟然冒出一层热汗来。

“在,乐呼街明乐巷,有一个小院子。”许久之后,她沙哑开口。

唐不言倏地抬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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