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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070

封州监狱,关押了近千名俘虏。

赵世昌和黄思严带着人连夜分开提审他们,很快从这里人口中摸出了这里面哪些是小头领,哪些是在袁州或并州比较有名气。

最后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两个适合拿来充当敲门砖的家伙。

其中一名叫余高,是袁州红莲军头领余茂的堂弟。还有一名叫马平的,是并州红莲教头领汪鸿坤爱妾的弟弟。

这两人都是被塞进来混军功,捞好处的。余茂和汪鸿坤对魏达很有信心,因此将自己人塞了过来,第一批冲入连州,冲入传说中刘记商行的老巢,那还不得大捞一笔啊。

谁知道魏达竟失手了呢,这两个贪生怕死的草包冲锋陷阵杀敌不行,但逃命躲藏有一手,一个躺在死人堆里装尸体,一个躲在一户人家的井里,第一遍都没搜出二人,还是黄思严带人搜第二遍才揪出了他们俩。

听说完这两人的“丰功伟绩”后,赵世昌说:“黄统领,这两人就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他们俩贪生怕死,胆小怕事,先震慑他们一番,击溃他们的心防,你我再各带一人扮做封州城的残兵,前去求援。”

要让余茂和汪鸿坤中计,这两个草包必不可少。毕竟人嘛,对自己人总是容易轻信,偏信的,这两人都是余茂和汪鸿坤的亲信,亲人,他们不会怀疑这二人。

黄思严点头答应:“赵将军此计甚好,咱们就这么办。”

***

半夜,牢房中忽然好几个俘虏被拉了出去,两个士兵挥起鞭子对他们一阵暴打,打得几人哭爹喊娘,声音凄厉,传遍了整座牢房。

牢房里的俘虏都面如白纸,一个个头埋得极低,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过了一会儿,惨叫声终于停了下来。可踏踏踏如同催命符一样的脚步声又在牢房中响起。

马平抱着膝盖,躲在一个小兵后面,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失败了,因为士兵打开了牢房门,手里挥舞着鞭子问:“哪个是马平?”

怕挨打,往日里对马平的特殊待遇心有记恨的人连忙指着马平说:“这……就是他……”

其他人更是拼命往旁边挤,生怕跟马平沾上什么关系,吃一顿鞭子。

马平缩着脖子:“我……老爷,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您……”

“少废话,出来。”士兵一鞭子打到马平腿部,吓得他两股战战,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忐忑不安地跟着出了牢房。

来到审讯室,看着墙上狰狞血腥的刑具,还有地上那几个浑身是血的俘虏,马平再也绷不住,扑通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老爷,大人,您,您饶了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后一步推进来的余高看到眼前这一幕,也跟着下跪磕头求饶。

赵世昌看着二人这怂包的样子,轻嗤了一声,都什么玩意儿,魏达还想依靠这些酒囊饭袋就拿下连州,做白日梦吧。

赵世昌虎背熊腰,又是武将,手上沾过不少血,本就自带一身杀气,板起脸来,那更加吓人。他吼一嗓子“闭嘴”,两人立马老实得如鹌鹑一样。

等他们俩安静下来,赵世昌挥了挥手。

很快两个士兵提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公鸡进来。

紧接着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里面装着四颗黄豆大的黑色药丸。

赵世昌一使眼色,士兵掰开公鸡的嘴,塞了一颗药丸进去,然后将公鸡重新丢进了笼子里。

随后,二人各取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分别塞到马平和余高的嘴边。

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人下意识的拒绝,但下一瞬,鞭子直接打到了他们的背上,二人吃痛,再也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将这颗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玩意儿吞下。

他们吃下药丸后,也没人理他们。

马平和余高都有些懵,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

等了约莫一刻钟,原本还活蹦乱跳的公鸡突然在笼子里剧烈地挣扎起来,扑通几下,突地倒地气绝身亡。

马平和余高瞪大眼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哎哟……”很快,马平就发现他肚子有些痛。

旁边的余高也感觉腹部隐隐作痛。

两人都是滑头,江湖传闻听说过不少,这会儿心里已然有了猜测,连忙求饶:“老爷,大人,求求你们,放过小人,让小的干什么都行……”

“真让你们干什么都行?”赵世昌踢了他们一脚。

两人生怕步上公鸡的后尘,连忙点头。

赵世昌挥了挥手:“给他们服用一半的解药,暂时压制住毒性。”

士兵拿着一枚散发着清香的药丸掰成两半,一人塞了半枚。

两人放了几个响屁,又跑了一顿茅房,肚子那种腹痛感总算消失了,两人都有一种死后逃生的感觉,但也不敢放心,因为他们可是只吃了一半的解药。

这下不用说,他俩也老老实实地跪在了赵世昌面前。

赵世昌很满意,淡淡地说:“这解药只是暂时压制住了你们体内的毒性,三日后会重新发作,若不能及时服下解药,你二人小命休矣。若能按……”

小命被人拿捏住了,马平和余高再也不敢耍任何滑头,老老实实地答应了。

次日四更天,天还未亮,城门提前打开,因为要扮作被朝廷击溃的残兵,实不宜带太多的兵马,赵世昌和黄思严都各带了两千精锐穿着破破烂烂拼凑的各种服装,还准备了两面染血破损的将旗,从封州城出发,分别前往袁州和并州。

刘子岳亲自将他们送出城。

夜色暗沉,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刘子岳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远眺着火把越来越远,最终化为一个小小的星点,消失在视野中。

只盼他二人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袁州、并州,凯旋归来。

很快,金色的太阳从东边天际跃出,将一切黑暗荡空,带来新的希望。

刘子岳深呼吸了一口清晨带着凉意的空气,转身走下了城楼。

刚到街上,鲍全就来禀告:“殿下,咱们的人发现魏达在牢里也不老实,跟亲信们嘀嘀咕咕,还跟其他牢房里的犯人通传小心。估计他还不死心,在想越狱的事,这家伙是个祸害,不如将其单独关押?”

刘子岳停下脚步,轻轻撇了撇嘴:“你也说了,这家伙是个祸害,那还留他做什么?浪费粮食,百姓辛辛苦苦种的这些粮食可不容易。”

鲍全愣了愣:“殿下的意思是?”

刘子岳背着手,淡淡地说:“都杀了吧。”

本来他是想等冉文清来再处置这些人的,可从封州到兴泰来回就是再快也得个七八日。既然魏达不老实,那索性宰了算了,免得节外生枝,阴沟里翻船,反正他们这些人也不能留。

鲍全有些惊愕,但想想牺牲的那些将士,还有那些无辜冤死的百姓,他的心又一下子硬了起来。

“是,殿下。那这些人直接在牢房处决,还是带去菜市口?”

刘子岳说:“今日午时在菜市口问斩,派人敲锣打鼓,通知全城百姓,另外行刑时多带些人。”

“是。”鲍全点头,犹豫了一下道,“殿下,咱们搜查了魏达等人的家,不光搜出了几十大箱的财物,还发现了一批女人,这该怎么处置?”

刘子岳有些头痛,该早点将冉文清叫来的,这些事就有人操心了。

但冉文清还没影子呢,看鲍全这样,练兵打仗当护卫行,处理杂务肯定不行,只能自己上了。

刘子岳说:“先查清楚她们的身份,哪些原本就是魏达的妻妾,哪些是被他们抢去的民间女子,登记在册。另外,将魏达他们的财物也整理一遍,登记成册,先封入库中。这些是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还有府衙库房的一部分银子,等查清楚之后要物归原主的,让手底下的人仔细点,我没亏待他们,任谁也不能向这些东西伸手,否则军法处置。”

鲍全知道刘子岳说一不二的脾气,连忙道:“殿下放心。”

刘子岳摆摆手,示意他去办。

只是刘子岳回到府衙,还没用完早膳,鲍全就又来了。

刘子岳放下了筷子,问道:“又有什么事?”

鲍全挠了挠头说:“殿下,原封州知府储雷的夫人想见您!”

“储夫人?”刘子岳吃惊地站了起来。他们攻入城中时只知道储雷已经被红莲军杀害,其家眷不知所踪。因为储府的管家和不少仆役都被杀了,连同城中那些大户,一并被丢去了乱葬岗。

至今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尸体很多都已经腐烂发臭,辨不清其身份。刘子岳也就没让人去查这些人,只是让人在乱葬岗放了一把火,将尸骨都烧了,然后填土埋上,垒了一座大坟,过阵子再在这里立一块碑文,说明死者的身份,也供其亲朋过来祭奠。

不然南越气温比较高,这些尸体又没处理,堆积在一起,腐烂发臭,很容易滋生各种瘟疫疾病等等。

鲍全肯定地点头:“对,她说她是储夫人,想见封州的话事人,殿下,您若是不方便见她,小人将其打发了吧。”

他家殿下的身份虽然不少人已经知道了,但都是自己人,暂时还不宜泄露给外人。

刘子岳琢磨了片刻道:“将其安置在偏厅,让下面的人好生伺候。再派人将储雷的资料给我送过来,另外查一查幸存的妇女中,可否有认得储夫人的。”

魏达这些粗人,只知道抢劫金银珠宝古董,对府衙那些卷宗文档看都没多看一眼。封州收复得也快,所以州府的很多资料都还存着,储雷前几年来担任封州知府,其资料自也是记在档案上的。

等下人送来后,刘子岳仔细翻看了一遍,可惜档案上没记载他妻儿的资料。

幸存的女子中也没识得储夫人的。

刘子岳只好自己观察。

他站在偏厅的视线盲角,看到一个瘦弱的美妇人,三十几岁的模样,长得弱柳扶风的样子,仿佛风一刮就会将其带走,但她坐在椅子上的腰挺得直直的,两手交错放在膝盖上。那双手白皙干净,但手指上增添了细细的伤疤和薄茧,从伤疤的痕迹来看,应是最近几个月才受的伤。

从这便可以看出,这妇人出身应不错,假冒储夫人的概率低了许多。

她身侧站着个十几岁却梳着妇人头的少女,少女眼神灰暗木讷,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两人的面容有些相似,一看就知道有血缘关系。

刘子岳手里捏着储雷的档案,大步踏入偏厅中。

那妇人连忙站了起来,看向脚步声的方向,待看到刘子岳年轻的模样,有些讶异,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躬身行礼:“妾见过大人。”

刘子岳走到上首的位置,轻轻抬了抬手:“储夫人不必多礼,请坐。”

妇人轻轻坐了回去,抬头感激地看着刘子岳:“多谢大人救妾等于水火之中。”

刘子岳其实不想揭她们的伤疤,想也知道,这些柔弱漂亮的女子落入魏达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手中,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直接略过这一茬不提,说道:“储夫人,储大人的尸骨我们没寻到,只能在乱葬岗建一座大坟,将所有遭此劫难的受害者葬于此,若储夫人想去祭奠,我可派人护送夫人前去。”

提起亡夫,储夫人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但她很快又抿了回去,行了一礼道:“多谢大人让亡夫能够安息。”

刘子岳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直接切入正题道:“储大人是为保护封州而牺牲,黄统领已经向朝廷禀明了此事,想必朝廷的封赏过阵子就会下达。我刚看过卷宗,储大人籍贯在扬州,夫人稍作休息两日,我派人护送你们回扬州。”

这个安排是最妥当的,储夫人在封州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实在没必要留在封州这个伤心之地。而且回到扬州后,山高水远的,她们在这里噩梦般的遭遇也没人知道,也就不用承受他人异样的目光。

储夫人连忙站了起来福身道:“多谢大人,妾感激不尽。妾今日前来,还想向大人讨个人情。”

“夫人请讲。”刘子岳温和地看着她。

储夫人苦笑着说:“妾等已是……不洁之身,无颜面见世人。妾打算回了扬州,给亡夫送葬之后,便带着小女去尼姑庵修行。跟妾身一样的妇人也有此打算,只是封州地小,仅有一座十来人的小庵,容不下这么多的女子,恳请大人能够批一块地,建座尼姑庵,容纳她们。”

刘子岳拧起了眉:“这是她们所有人的想法吗?”

储夫人苦笑了一下:“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不去尼姑庵她们又能去哪儿呢?”

家已经被毁了,丈夫儿子都已丧命,说不定娘家也遇难了,一无所有。大家一块儿出家为尼,还有个照应。

但刘子岳不这么认为,佛门清净地未必清净,旁的不提,这么几百人每天的吃食谁提供?肯定是没那么多的香客捐赠香油钱的。

“这可未必。”刘子岳道,“衙门已经清点魏达等人抢劫去的财物,等理清楚之后,会物归原主,诸位的房子、田产、铺子也可物归原主。”

储夫人惊喜极了,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刘子岳摆摆手:“夫人起来吧,一会儿我派两个书吏与你前去,你组织一下,让这些女子登记一下家里的大致财物,尤其是值钱的东西,回头衙门会核对,证实是她们的后,会一一物归原主。此外,若家中无男丁幸存的,官府可给立女户,招赘上门,以延续其香火。”

储夫人实在是太意外了,拉着身边的女儿就跪下冲刘子岳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妾身与小女能否不回扬州,留在封州?”

即便她们不说,回到扬州,家乡人对她们俩的猜测也会颇多。

她便罢了,已经一把年纪了,可女儿呢?才十几岁,就要陪她遁入空门,一辈子青灯古佛吗?储夫人实不忍心,如今有了另一个选择,她决定留下。

刘子岳并不在意多留一对母女,他说:“此事当然是以夫人的意愿为主,官府一视同仁。”

“谢谢,谢谢大人。”储夫人拉住女儿不住地道谢。她从这个年轻的官员身上,没有看到任何的歧视和不喜。

最重要的是,官府归还她们财物,同意她们立女户,以后她们重新拥有了家产,也能关起门来过日子。等时日一长,儿子长大了,就能顶立门户,再也不怕被外人欺负了。

只是这些事他都能做主,一口答应,莫非是新上任的封州知府?

不,朝廷安排的官员应该来不了这么快。

那他的身份是?

储夫人猜不透,但这终归是对她们这群可怜人抱着善意的官员,这对她们而言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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