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依依和顾晓枫轻车熟路地来到神殿。殿门大开，殿内一个人也没有，却是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每日洒扫。

涂依依跪在神像前磕了三个头，起身朝里走去。

没有了微晶的白塔，落寞地摆在殿中，掀过帷幔是一张小桌子，涂依依的指尖轻轻抚摸过桌面，这是她和夙凤栖喝茶下棋的地方。她抚摸着那把金丝楠木的椅背，指尖来回扫过，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柔情。

“凤栖，你以前就常坐在这里。”

顾晓枫点点头，记忆潮水般涌现，视线在不知不觉中模糊，“你给我从涂山带了很多果子，你说这是你们灵狐不吃的东西……”

涂依依扑哧一声，忍者泪意，接着她的话，“我们灵狐是不爱吃素嘛，喜欢吃鸡，吃鱼，吃蛙蛙。”

她一掀帷幔，转身走了出去，“这条供桌上，你受伤了，我把你放到了这上面躺着。”说到这里，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屋顶上的破洞早已被修复。

“第一次，我就是从那上面的破洞跳下来的，被你一手抓住了尾巴。”涂依依嘴角上扬，“还好你手下留情，没有杀我。”

初次见面的情形瞬间浮现在眼前，那只雪白可爱的小灵狐。见它慌慌张张顺着柱子要逃走，自己一手抓住了它的尾巴。

顾晓枫不禁动容，声音里有些哽咽，笑道，“那么可爱的一只小狐，没有人下得去手杀你。”

涂依依继续朝里走，神殿后是夙凤栖的卧室。

房中的一切和两百年前一摸一样，靠墙一张小床，床的旁边是一张圆桌，圆桌面对着一扇小窗，窗台上放着一个天青色花瓶。

只是上面空荡荡的，什么花都没有。

顾晓枫目光缓缓环视着这一切，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那是一种陌生又熟悉，来自灵魂深处的亲切。

她明白，这里就是她的家。

她在这间小房间里住了多久？

应该有几百年了吧。小时候她和师父住在山里，师父有一次下山遇到了一位英俊儒雅的男子，原来他是微晶的守护者。

后来师父和他在一起了，她便多了一位师公。师父和师公两人共同守护着微晶。

她也跟着师父从山里搬到了神殿。那时，她住在神殿旁边的宫殿里。

再后来，师父和师公隐退后，她便成了神殿的主人，搬到神殿后的这间屋子里居住。

每天只在日夜交替的时候休息一个时辰，其余的时间，不是练功就是练剑。日子虽然乏味，却也平静无波。

直到一只小灵狐的到来，才彻底打破了她如止水般的平静生活。

如今，神殿还在，房间的一切都一样。

微晶却不在了，夙凤栖也是转世一回的人了。

两人一前一后退出房间，正要离开神殿时，迎面碰上两个宫女远远走来。

宫女见到神殿里有人，也是吓了一跳，慌忙跑上前，“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神殿？”

等到看清顾晓枫的容貌时，两个宫女齐齐吓了一跳，“圣女？圣女！”“圣女显灵了吗？”

顾晓枫见她们惊喜万分，称呼自己圣女，不由愣了愣，有些无措。

涂依依不慌不忙道：“她就是神殿的主人，你们见了圣女还不快拜见她？”

两个宫女这才恍然回神，匍匐在地，向着顾晓枫行礼叩拜。

涂依依问道：“圣女都消失两百年了，你们年纪轻轻，怎么会认得圣女的？”

两人道：“我们未曾见过圣女圣颜，只是奴婢们天天扫洒神殿，日日看到圣女的画像，所以圣女出现，奴婢们才能一眼认出。”

涂依依转头望着墙上的那副画像，画像上的夙凤栖形容相貌恍若真人，好像随时能从画里走出来。涂依依第一次回灵域学习搜魂术时，就是凭这幅画，认出了和夙凤栖有着一摸一样容颜的顾晓枫。

涂依依道：“这幅是谁画的？”

两个宫女互相看了一眼，见到是圣女身边的人，料想两人是一路的，便恭恭敬敬道：“回圣女，是，皇上画的。”

涂依依冷笑：“当今皇帝可是以前的阴鸷太子？”

两个宫女听她直呼皇帝名讳，言辞间相当不敬，吃了一惊，但碍于她是圣女的人，便如实道：“正是。”

涂依依气的脸都白了，转向顾晓枫，“可恶！他干嘛画你？！”

顾晓枫想起前世他对自己诸多纠缠，想起他为人阴险狡诈，更是设下毒计，让自己和涂依依分别一世，当即冷笑一声，走过去，一把将画从墙上扯下来。

忽然福至心灵，一道玄火诀出现在脑中，手中登时腾起一道火苗，顷刻间将手里的画卷烧得一干二净。

两个宫女见圣女发怒，一把烧了皇帝为她作的画，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涂依依想起殊人苦夜说的，他和阴鸷现在是一体双魂，应该共用的阴鸷的身体，又问道：“皇帝呢？”

两个宫女见她语气不善，迟疑着不敢说。

顾晓枫道：“叫你们的皇帝来见我，我有话要问他。”

在月栀，神殿圣女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受万人景仰。即便天子皇族见了，也要行礼参拜。

两人见圣女召见当今圣上，忙道：“回圣女，皇上他幽居太华宫，前几日吩咐了，不见任何人。”

前几日吩咐？还不见任何人？

涂依依和顾晓枫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同时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阴鸷根本不在宫里。

殊人苦夜前几日追踪她们去了荒原，找寻无果后又回到天华峰守株待兔，等她们找上门。被夙凤栖涂依依联手打败逃走后，他肯定也猜的到，夙凤栖会趁他受伤到皇宫去找他算账，索性不回皇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疗伤去了。

涂依依想，怪不得月栀城外没有遇见狼妖，原来是殊人苦夜把它的狼子狼孙们带到别处去了。

夙凤栖看了眼诚惶诚恐的两个宫女，道：“你们下去吧。”

想起自己上一世日夜守护在神殿里，守护在微晶前，这诺大的神殿与她而言，既是她的家，也是一座无形的牢笼。

而如今，顾晓枫又看了眼白塔，塔尖上空空如也，她已经没有微晶需要守护了。

她，自由了吗？

走吧，凤栖，涂依依拉着她的手，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我们回涂山去吧。”

顾晓枫勾唇一笑，“好！”

如今，只有一个谜题没有解开，那就是，微晶怎么会在她体内？她那时候不是已经因微晶的强大力量爆体而亡了吗？

她转身回头，又看了一眼神殿。

古老，神圣，而庄严的神殿，无声地伫立在天地间。

她知道，能回答这个谜题的，恐怕只有殊人苦夜了。

终有一天，她会再次遇到殊人苦夜的，他们又会有一场恶战。在此之前，她要做上辈子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去涂家提亲。和涂依依成亲，然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两人出了神殿，离开皇宫，出了月栀城。

涂山在月栀以东，顾晓枫站在分湖岸边时候，望着一望无际的湖水。

白天的分湖，湖面上波光粼粼，气势恢宏，浩淼壮阔。

虽然是湖，但是称之为海也不为过。

她转身时，涂依依已经化成了灵狐真身，长长的雪白的毛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微风拂过，毛发随风轻舞，如柔顺的波浪，发出漂亮的光泽。

巨大的巴掌，正在地上摩拳擦掌。粉色的肉垫踩在地上，印出一个个爪印。

顾晓枫余光瞥见伫立在右手方向的那座大山，回忆一下子涌现在脑中。

那是涂依依初次化形的那座山。

树林里，昏迷倒地的少女，散着一头黑发，光着全身，屁股上露出一根长长的白狐尾巴。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涂依依的人形，皮肤白的发光，美得好像玉雕出来的人，抱起她时，才发现怀里的少女竟是那样柔软，纤细，脆弱。

她应该很信任自己，抱起她时候，她还嘤了一声，脑袋往自己怀里钻，闭着眼睛睡着了。

这样可爱的一个少女，恐怕没有谁能忍心撒手不顾，就此离去。

顾晓枫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涂依依低下她硕大的脑袋，用鼻子碰了碰顾晓枫，“你在笑什么？”

顾晓枫抱着她的脸，在她柔软的狐狸毛上蹭了蹭，“依依，你真漂亮。”

涂依依咧嘴笑了，低下头，让顾晓枫踩着她的脸爬到脖子上。

顾晓枫迟疑道：“踩你的脸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你踩的还少吗？”

顾晓枫笑得花枝乱颤，当下袖子一招，直接飞上了涂依依的背，在她脖颈间坐下。

涂依依载着她一路狂奔，巨大的身形踏在分湖的水面上，激起圈圈涟漪。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水面，天与水似乎连在了一起。

顾晓枫眼睛里有光在闪动，震惊于这壮阔恢弘的风景，只觉得心旷神怡。她的俯身抱着涂依依的脖颈，头贴着它柔软的毛发，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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