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放从病房出来时脚步踉跄了一下,幸亏扶住了墙面才没有跌倒。
惠知行一直在门外等着,见此刚想上前,江放便已经迅速地朝楼下跑去。
她此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一味地想要逃避,想要发泄。
从楼梯一层层地跑下去,穿过医院,跑进林荫小道,跑到她渐渐没了力气,脚步迈不动,手臂也抬不起来,气息喘得厉害,才在一颗树旁蹲了下来。
蓄积的眼泪再也留不住,如洪水般倾泻而下。
这是她自懂事以来,第一次这样崩溃地大哭。
心疼、愧疚牵扯着她身体的每一寸神经。
惠知行赶过来,看到捂着心口哭到不能自已的江放,停下了脚步。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失声大哭的江放。
让人忍不住心疼。
他明白,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发泄。
她一直都把自己困得太辛苦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放都已经哭得没有了力气。
惠知行犹豫了一下,上前将纸递到了她面前。
江放顺着纸看向惠知行,突然,已经止住的泪水又汹涌般地落了下来。
这一刻,她是脆弱的,比易碎的洋娃娃还要脆弱。
惠知行立刻蹲了下来,扶住了她跌坐在地的身体。
江放好像没意识到似的,只失神地说道:“惠知行,我错了,一直都错了。”
她错了,错得很离谱。
别人都不理解方兰的时候,她不应该和他们一样。
别人都质疑方兰的时候,她不应该和他们一样。
别人都指责方兰的时候,她也不应该和他们一样。
不对,她比他们更过分,至少那些人已经忘记了当年的事,而她却一直在逼问方兰,让她去想起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去想起那个冬天......
大四那年寒假,方兰他们放假很早。
她如往常一样,留在学校打算兼职到过年前两天再回去。
但是,她接到了郭云的电话,一通开始改变过去的电话。
郭云说他们的爷爷身体不好,可能挺不过那个冬天了,爷爷知道郭洋交了一个女朋友,想让那个女孩子来家里一趟,他看一看后也能安心了。
郭洋当时之所以没跟她说,是怕她为难,郭云为了满足爷爷的心愿只好主动私自提了一下。
方兰当时没有想太多,就同意了,立刻买票往郭洋家赶去。
可是,到了深城后,她拨通记下来的郭洋家的电话,却是一个陌生的女生接了电话。
她说她没找到地方,问郭洋在哪里,能不能去接一下她。
那个女生反问她是谁,她说她是郭洋的女朋友,那个女生的语气就变了,说郭洋不在。
她问郭云,那个女生说郭云也不在,随后就挂了电话。
她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
又打了两三个电话都是同样的结果,她便只好放弃了。
那是她第一次去深城,当时的深城已经初具大城市的模样了,到处都是相似的街道、相似的房子。
她没有多少钱,按照郭云给的地址,徒步寻找。
可是找了好久都没找对地方。
实在找不下去了才决定坐车。
她说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后,那个司机问她是第一次来深城吗。
她当时很傻,诚实地回答是。
后来,那辆车就往越来越偏的路开去。
没人知道在那个偏僻的地方方兰经历了什么,只是间或的有方兰的呼救声惊喊声绝望声夹杂着那个司机的叫骂声****声传出。
方兰早就忘了她当时是怎么从那个地方离开,然后徒步走了大半夜走回火车站的了。
她只知道她用身上最后的仅有的钱买了回家的票,然后如活死人一样,过了一个月。
直到过年前,她开始呕吐,被查出怀孕。
这个她想一辈子隐藏的污点,被人揭露了出来。
江放走后,方兰看着窗外的一切,眼睛渐渐失去了焦距,思绪又回到了当初无助绝望的那一天。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觉得她应该已经能平淡地面对当初。
可是,没人看到她放在被子下的手在抖。
时间能冲淡伤痛,却没办法带走伤痛留下的斑驳痕迹。
亓娴真得太心疼方兰了,因此,擅自替她做了一次主。
在方兰和江放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她去了一趟郭洋的病房。
她走后,坐在床上的郭洋双眼通红的吓人。
十几年未曾流过泪的他,这一刻的眼角沾上了明显的湿意。
他脑子里一直重复着亓娴临走前说过的一句话——
“方兰后来才知道那个接了电话的女人是和你们郭家有交集的万家的女儿,也就是......你后来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