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阵山下,两名年轻小娘子沙哑着声音喊着什么,往地上不住叩首,白皙的脸庞已然晒得干枯,额头红肿不堪,膝盖处的衣物被血液染红,大的那个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小的那个才十二三,但她们眼里的光芒却格外坚定,有种以命相搏的勇气。
谢芜悠在远处看着她们,无端想起了那一日的李谨。
他那天是不是也在仲岳山上,这么直挺挺地跪着,只为求来那些村民的供奉救她一命。
刚刚她找到了山眼,但取朱砂只能开山,这个需要人力,她一个人无法做到。
她必须找到人帮忙。
仲岳山告诉她,这里有两个女孩有求于巫族,而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有数十个武功高强的好手暗中守护。
谢芜悠决定与她们交涉一二,以此获得开山的人手。
她举步靠近,大些的女孩看见了她,眼神一亮,伏在地上大声喊道:
“红衣貌美,必是巫女大人,小女子滕寻香,求您救救我家主子!”
小女孩也急忙跟着哀求:“小女滕寻双,求您救救我家主子,他是个很好的人,求您!”
“快起来。”谢芜悠忙过去躬身扶起她们,温声道:“我还不是巫女,但若你们能帮我成为巫女,我定然全力救你家主人。”
谢芜悠不想骗她们,但此话说得有些虚,对方又如此焦急,未必会信。
“成为巫女?您是……”滕寻双看着她,眼里闪过某种奇异的光,还未将什么说出口,便被滕寻香打断:
“我们相信您,有什么指示,请尽管吩咐。”
谢芜悠比这手势行了一个巫礼:“我这里需要人手,最好是壮年男性,还需要开采矿石的工具,我知你们出身不凡,还请召集远处的兄弟来帮帮我。”
滕寻香忙躬身行了个大礼:“实在抱歉,我们没有冒犯的意思!”
这是担心谢芜悠误会是威胁。
滕寻双却是讶道:“姐姐果然神,连这个都知道,看来我家主子有救了!”
“寻双,不得无礼!”滕寻香忙出言斥责,对着谢芜悠毕恭毕敬:“您的吩咐我们会照做,与您救不救我家主子无关,仅仅是为了表达我们的敬意。”
谢芜悠看着她,心想这姑娘倒是通透,只是不知道愿不愿意做她的辅祭。
她唇角勾了勾,应当没问题,陪着她一辈子虽然过分,但前提是她要有一辈子。
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用命补天去了,倒也不算耽误人家。
想到这里,谢芜悠心里安定了不少,见二人面容干枯,想到不远处有条小溪,忙招呼着二人过去休整:
“两位娘子受累,百步外有条清溪,若不嫌弃,可稍饮几口解渴。”
“不敢!我二人绝不染指巫族神山!”两女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忙后退了几步,又跪倒在地。
“为何不行?可是有什么规矩?”谢芜悠是真的不懂,山是澜国的山,巫族是澜国的守护者,哪有什么不能染指的规矩。
“不敢妄言巫族规矩,只是以我二人罪孽深重,决不能脏了神山的地方!”
谢芜悠满心疑惑,又有些担心到手的辅祭飞了,不过如今采朱砂更为急迫,便也没有勉强,只让她们叫人过来。
只是若是叫来的人也“罪孽深重”,“不能脏了巫族的地方”,那又如何是好?
——
北沙城重为国都,朝臣新定,原望月城御史谢蕴之领御史台,留京任职。
故谢家举家搬迁至北沙城。
因为得闻谢芜悠在北沙城,胡素云和惜花怜蝶便先行一步,以免小姐没人照顾,赵越有意躲着赵昀,以收拾细软为由耽搁几日。
惜花和胡素云自上次醉城之旅起便落了病根,一上船便神情恹恹,全靠怜蝶按着内关穴保命,嘴里的姜片换了一片又一片,勉强能压住那股恶心。
“姜没了!”惜花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眼角挤出两滴泪珠。
“快……快去取。”胡素云声线抖着催促。
“坚持住,我这就去!”怜蝶忙跑去取姜,连轻功都用上了。
“呕,我受不了了。”惜花眼睛红彤彤的,捂着嘴就跑了出去,许是去找个栏杆一吐为快了。
胡素云紧咬着唇瓣,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最终,她像是打赢了什么斗争一般,踉踉跄跄却不失优雅地跑到桌边,从衣袖深处拿出一张黄纸,一只朱笔,流畅地画出一张符箓,融进桌上的温水中一饮而尽。
她的面上露出一丝畅快来,还没等她收起朱笔,身后便传来了惜花虚弱的声音:
“嬷嬷有什么好药,能否给婢子试试?”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将笔快速放回衣袖中,做出难受的样子看向惜花:
“温水而已,哪有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