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芜悠一噎,问他:“你的伤真没事?”
穆沉熙顿了顿,这个问题着实不好答,和谢芜悠逛街以及惹她心疼,他哪头都想要。
“无妨,我底子好,没什么大碍,你想去哪逛?”穆沉熙略微挺直了脊背,展现出自己坚实的体魄,虽然想得到她的关注,但他更不想给她留下体弱多病的印象。
他想护着她,成为她的依靠,就算不能娶她为妻,也要成为她最信赖的朋友。
为了这个目的,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谢芜悠打量着他的神色,心里揣摩不透他的意思,但据赵歆描述,穆明心是极重信义的人,穆沉熙想来也不会差,她作为故旧之女孤身来到澜国,他也许真的是心甘情愿地要全她所求。
如此,倒是她小人做派了。
她羞愧地垂下眼,恰好与相思蛊对上,浓重的酸楚再次漫上心头,强压下落荒而逃的想法,她抬起眼,对着穆沉熙绽开一抹笑意:
“好呀,劳烦穆王爷先换身衣服吧。”
谢芜悠今天被细细上了妆,发上簪了不少华贵的发饰,身上穿着一条胭脂红的长裙,美得不似人间颜色,她这一笑,穆沉熙的呼吸都被夺走了,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似要把她的样子永远镌刻心尖。
“好。”他答道,声音哑得厉害。
谢芜悠眉眼更弯,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朝他迫近了一寸:
“那芜悠就在这个茶楼等王爷了,王爷可要快些。”
穆沉熙看着她嫣红的唇瓣,眼神一暗,颇为狼狈地后退一步,应了声好。
谢芜悠朝他福了福身,转身便进了茶楼,要了最好的雅间。
进入雅间,还未落座,她便将最好的茶点了一遍,让人家全部煮在一起,但价格一定要叠加,越贵越好。
茶师怪异地看着她,扭头便走了,一个小厮赔着罪走进来,笑着问他来煮茶行不行?
看来是没有茶师愿意接这种辱茶的客人了。
谢芜悠点了点头,道:“记穆王爷账上。”
小厮连连点头,忙不迭下去准备了。
谢芜悠想清楚了,穆家人的高义她很钦慕,但是对待穆沉熙绝不能等闲视之,因为她要逃开的,是两人宿命般的姻缘。
所以,她必须继续惹他讨厌,做什么都可以。
她悄悄移到窗边,轻盈地翻出去,迅捷地没入一个小巷里,与马车边的惜花对了个眼神。
她要让穆沉熙扑个空,并且被茶楼逼着结账,然后哪里都找不到她。
想想,就觉得很讨厌。
惜花淡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转身上了马车,让车夫把车驾回王府。
谢芜悠扒在墙边,颇有些雀跃道:“惜花变聪明了不少。”
“惜花姑娘自然是聪明的。”
一道同样带着笑意的声线从上方传来,将谢芜悠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微微侧头,像见了鬼一般看着穆沉熙那张俊脸,身形一个踉跄,被穆沉熙眼疾手快地揽住了腰。
“王爷……真快。”谢芜悠忘了挣脱,尴尬道。
穆沉熙不自然地看向一边,耳尖微微发红:
“也不是什么事都快……这是怕娘子久等。”
谢芜悠不幸地想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猛地推开他,羞窘地后退了几步。
气氛有些许尴尬,直到茶楼老板带着一群人围了过来。
“穆王爷。”老板脸上带着笑,俯身恭敬地行下一礼。
“唉呀,抱歉,我刚刚点了一些茶,但是身上没带银子,能否请王爷帮忙……”谢芜悠旋身躲在穆沉熙的身后,抓着他宽大的袖摆,声音里带着做作的撒娇。
穆沉熙的脊背一僵,谢芜悠心里暗自得意,定然是被她恶心到了。
还没等穆沉熙说什么,茶楼老板就赶忙迎上来,手里还提着一大包茶:
“不敢不敢,如何能要王爷的银子,娘子来是我们的福气,这些茶叶还请收下,是按娘子的喜好混好的。”
“这感情好呀,多谢老板了。”穆沉熙还未开口,谢芜悠便赶忙凑过去接过茶叶,还替他应承道:
“老板君子之风,谈钱倒俗了,穆王爷丹青不错,不如让他赠您几幅画做镇店之宝?”
老板闻言大喜,但也不明情况,只是悄悄打量穆沉熙的脸色。
穆沉熙却是温柔地看向谢芜悠,“也好,送几幅?”
谢芜悠没想到他的性情竟然温和到如此地步,只得继续作妖:
“既然收了三袋茶,便送三幅吧,现画的比较有诚意。”
穆沉熙脸上笑意不变,“虽是那样没错,但我今日最要紧的是陪着娘子你,若要我现画,可能得劳你在旁等着。”
谢芜悠的下一句都想好,便是“你先画,我自己去逛了。”此番却被他反将了一军,想到画画太耽搁时间,只得悻悻然道:
“天色不早了,还是算了吧。”
穆沉熙点点头,唤了穆七出来,让他带着老板去穆王府取画,顺便把谢芜悠的宝贝混合茶叶带了回去。
看着几人走后,谢芜悠又心生一计,眉毛拧在一起,对他道:
“王爷好大的排场,明面上看着一个人,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暗卫跟着我们,也忒不自在,我看不如早些回去来的安生。”
“没人了,只有穆七。”穆沉熙看她的眼里有光,让谢芜悠心里一悸。
“哦。”谢芜悠低下头,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接下来,她让穆沉熙见识到了女子的实力。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穆沉熙的手臂上便挂满了谢芜悠买的各类物件,背上还背了个盒子,是她买的瓷器。
自然,用的都是穆沉熙的钱,谢芜悠把他的钱袋捏在手里,兴致勃勃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两人的面上都盖着谢芜悠新买的面具,因为商贩见是穆沉熙都不愿意收钱,谢芜悠无意坑害别人,便遮去了两人的身份。
谢芜悠又买了一些首饰塞进穆沉熙怀里,娇声道:“王爷,芜悠还有好多想买的,可是您这钱好像不太够了呀!”
穆沉熙艰难地从盒子后探出头,道:“左边。”
谢芜悠看向左边,是一个钱庄。
“这是我家的,你要多少,进去拿就好。”
谢芜悠如遭雷击,是她低估了穆沉熙的富裕,也知道了自己有多么可笑,竟然想通过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惹他讨厌。
她自以为十分厉害的挑衅,到了穆沉熙这里,都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力道。
“咳咳咳……”穆沉熙虚弱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谢芜悠忙放下思绪,凑过去看他。
“你没事吧?把东西放钱庄,让他们送回去就好。”谢芜悠从手上拿过几个盒子,率先一步进了钱庄。
穆沉熙唇角微勾,紧跟在她身后,顺着她把东西放下。
“我帮你看看,我那一掌带了巫力,别留下病根。”谢芜悠扯下他的面具,那还是她亲手给戴上的,他太高了,她踮着脚还系得歪歪扭扭。
钱庄的人忙跑出来行礼,谢芜悠问他们要了一间厢房,拉着穆沉熙冲了进去,还紧紧关上了门。
当热烈的阳光被挡在门外时,谢芜悠才身子一僵,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心里默念着巫女眼中无男女,她木然转过身,冷脸吩咐道:
“把衣裳解开,我看看你胸前。”
穆沉熙隐没在黑暗里的面色红得不像话,呼吸都紧促了几分。
谢芜悠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心想打蛇打七寸,这次必然能成,便硬着头皮冲上去,粗鲁地扯他的腰封。
北境男子的衣服多为窄袖劲装,澜国却效法魏晋,着广袖长衫,穆沉熙穿铠甲时英姿飒爽,穿长衫时又俊秀温润,身形高大瘦削,如松竹般挺拔,像尊遥不可及的神,然而现时他却颤着身子,手足无措地推拒着谢芜悠作乱的手,像个被欺负的小媳妇。
只因长衫有个特点,腰封一松,便容易顺着领口扯开了。
谢芜悠只觉得自己找到了他的软肋,心头的愁云顷刻散了,又恢复了之前的德行,出其不意地捧住他的脸,用闪着红光的眼与他对视,穆沉熙知晓有诈,但还是没舍得闭上眼,两人目光相触,眸光渐远,都望进了对方的心里,一个看到了伤痛,一个看见了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