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吧,怡红院头牌,竟然是从这种日子里活过来的。”
锦烟自顾道:“不过我就是在这种环境里生存长大的,我的母亲也是青楼女子,二十年前她名动扬州,是当时有名的琴棋一绝,一手反弹琵琶的绝招更是空前绝后,让人赞不绝口。”
“当时的她,风华用千金散尽只为博得佳人一笑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她的艳名,据说连前太子都为之折服,花了千金听过一曲。”
“你能想象吗?扬州城边的运河,十里画舫皆坐满了才子佳人,只为听她弹唱一曲《洛神赋》的繁华景象。”
这个,裴胧月倒是听过不少江南女子才华出众的传说,看锦烟这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想必她对母亲的风华十分仰慕。
裴胧月由衷的说:“令尊如此造诣也是难得,毕竟艺术不止要靠天赋,还得勤学苦练,如果练出造诣,是需要很大耐心与毅力的事。”
没想到裴胧月竟然能理解这种风华,而不将之当做一个青楼女子的卖弄,锦烟微微感动。
可这感动之后,伴随而来的是更身的愤恨。
“是啊,若非情非得已,谁人甘愿流落风尘?连你我都知道练到那等技艺要付出多少辛劳,偏偏有人不知珍惜!”
“谁也没想到,这个才貌双全的女子最终会为了一个迂腐懦弱的读书人而退隐江湖,如平常女子一般,做起了洗手作羹汤的粗活,结果造成了一辈子的悲剧。”
“当时的她,如同深陷情爱的少女,不顾那读书人家境贫穷,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助他上京赶考,隐退之后更是为他守身如玉,苦守家中侍奉双亲,可换来的是什么?是读书人迎娶高门贵女,升官发财的消息,是为他人做嫁的悲凉,更是被人嫌弃青楼出身,郁郁寡欢的结局!”
锦烟眼中的咬牙切齿,让裴胧月都有些震惊。
她缓步走到她身边坐下,没有打扰她说话。
锦烟继续道:“母亲为他奉献了自己所能奉献的一切,临死前甚至主动让出自己正妻的位置,就只为让他照顾我,抚养我长大,可他呢?他拿着她最后的一笔钱财,却将我弃之如敝履,用来讨好他的新妻与幼儿!”
“我五岁被抛弃,住过桥洞,住过荒山,也住过破庙猪圈,忍饥挨饿那是常事,那个男人从未尽过半日父亲的责任,哪怕施舍我一顿饱饭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他就这么让我自生自灭,对他来说,或许我的存在就是一个耻辱!”
“后来,还是母亲昔日的姐妹见我快饿死了,才收留的我。从那天起,我便跟随她来到京城,在这里安家落脚,十二岁,我便心甘情愿成为怡红院里接客的姑娘。”
没想到锦烟成为怡红院的姑娘之前,背后的身世竟然这般可怜,可怜到让裴胧月心里都生出几分苍凉。
她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怕说重了让锦烟反感,说轻了又表达不出自己的善意。
好一会儿,裴胧月才干巴巴的张嘴:“都说自古男人多薄幸,负心多为读书人,令尊遇上这种事也是……唉,枉费了。”
“不枉费。”锦烟咬牙切齿的说:“在我看来,成为青楼女子并没有什么可丢人的,若非青楼二字,我早就死了,那些背信忘义,始乱终弃之人才真正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