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景韬就很喜欢搂着李承平的肩膀睡觉,也不知道成天黏着她的乐趣是什么。他是舒舒服服的,可是李承平被禁锢着睡不好觉,总是很想打他一顿让他放开自己。可是纠结再三还是决定算了,慢慢适应吧。
日子就磨磨蹭蹭的到了腊月二十八。
难得过得清净,可梦里又有人来扰。
石洞里,伴着滴滴答答水声,一个声音道:
“你别再装得像个人了。你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具有爱的能力。你看你,一个从小被不断抛弃的人,有人爱过你吗?”
她躺在水里,心想,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到底还要来多少次。
“你是在可怜你自己吧?你说的不是我。”她回道:“对。我知道利益交换和互相利用,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愿意无条件地为另一个人付出,并且只给予而不求回报,大家管这叫‘爱’。这对我来说很难,但有人教我。”
她从浅浅的水洼里站起来,朝着那女人的方向走去。
那边披着黑发身着红衣的女人狂怒:“你没有!”
李承平却不依不饶地反驳她:“我怎么没有?我有亲人,朋友,而你呢?一无所有。除了来欺负我,你还会什么?
“你变了。”黑发红衣的女人指着她愤愤道:“如果你爱上什么人,我会杀了你!”
她把李承平推倒在地,脸都气到扭曲。
“你觉得这样很好?为了他改变自己,这是你该做的事情么?你应该憎恨,应该杀了他!别提什么家国大义,自欺欺人。那些贱民的命有什么好珍惜的。你以为你在拯救万民呐,那怎么还有那么多人要杀你呢?是你忘记你为什么来北列!你是来这里搅乱敌国,杀死景韬的,不是来这里玩什么夫妻游戏安宁幸福的。”
李承平却嘲笑她:“是啊。但是这些我都已经做过了,没成功,而且很无聊。我打算做点其他更加难更加有趣的事情。”
承平的眼神忽然锐利:
“比如,破命局。”
她向着面前这个一直蚕食她,欺压她的人挥出了拳头,质问道:“你是谁?”
拳头碰到那女人脸的时候,却打碎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再抬头看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打的支离破碎,镜子瞬间碎了一地。
破裂的镜子碎片上粘满了她手的血。
“我就是你。”
听见此话,承平突然尖叫着坐起来。
已是清晨了,阿莱正在外面等着她醒来替她打扮,听见里头撕心裂肺的喊叫,赶忙想进去。
阿莱正想推门,听见景韬问她:“做噩梦了吗?”
阿莱顿了顿推门的手,最后还是站在外面没有进去。
李承平捂着手,急促地喘气,额头上全是汗珠,道:“我手疼。”
“怎么了?”
“打碎镜子,手割破了。”
可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完好无损,疼痛感也消失了。
她舒了一口气道:“哦,原来是梦.......”
她趴回床上,有气无力的想:“我会不会有一天分不清梦和现实?”
景韬清早被她吓了一大跳,安抚着她后背道:“坏事都是梦里的,现实里都是好事。”
李承平还沉浸在噩梦带来的心悸里,回想着“我就是你”这句话有几分可信。
见她趴了好久也不起,景韬咳了一声道:“喂,今天是二十八。”
承平有气无力道:“知道,边贸司放春假,我不过去忙活了。但是王府过年这么多讲究,我还得认真安排,出了岔子,母后可不会宽容我。”
景韬无言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也没说什么。
李承平起来后,景韬坐在一边,看着灼桃她们欢天喜地的拉了一架子衣裳过来,问她选哪一套。她指了件水红色裙衫,大过年的搞喜庆点吧。
景韬淡淡道:“这套不合适,换你平时骑马练剑的。”
李承平奇怪他怎么有心思对衣服指手画脚,景韬道:“我带你出门去。你成天不是办公就是看家,不闷吗。”
阿莱忙道:“好,好啊!那王爷和王妃中午外头吃去,我们在府里备着。”
景韬满意的走了,剩下阿莱她们给她梳妆。
承平疑道:“今天要备什么?”
灼桃笑嘻嘻道:“那不能说!”
阿莱让灼桃先出去,俯身道:“平公子,估计你又忘了,今天是你生辰。”
她为了赈灾粮两脚不沾地地忙了整个年前,前段时间还记得,被早上的噩梦一搅,全忘了。
李承平愣了愣,轻笑道:“有什么可记?记去年今日,我们忙了一天一夜没合眼,晚上你给我做了碗面条,还打了个鸡蛋呢。”
鸡蛋还是亲卫们捉野鸡带回来的。连块鸡肉都不拿来孝敬领导。
承平道:“别忙活了,我不想过生辰。生辰只会让我想起过去的事情,而过去并没有发生什么好事。我要纪念什么呢?纪念有很多人并没能陪我走到今年。”
阿莱垂眸道:“大好的日子,这些话莫让王爷听见了。”
承平叹气道:“就不能我们两个安安静静的煮碗面,打两个鸡蛋的那种么。”
阿莱道:“今天宫里和几位夫人送了贺礼来,要是真想躲清闲,该跟王爷出去躲。”
景韬?景韬能明白什么。
在外人眼里,她是南桓风光大嫁过来做王妃的公主,二十岁的生辰,理应高朋满座,铺开大排面来,彰显一番气度和地位。
可其中的辛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承平看着镜子里的人,她早已不是当初的甘乐了。有很多东西不能回头去想,应该忘记。
等他们从马车上下来,竟然已经到了一处江滩,许多父母带着孩子来这里玩耍,天空中全是各式各样的纸鸢。
马车在路边停住,正逢枯水季节,永定河在这里显得萧瑟而辽阔。他们看着有些浑浊的江水,在冬日最后的阴沉下奔腾,不过再过几日,就是春回大地的日子了。
承平:“你大清早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景韬:“放纸鸢啊,这样的风最适合放纸鸢。”
景韬吩咐人把一个长盒子打开,里面有七八只半人大的风筝,平民人家用的是纸糊的,这些都是细绢制成,描摹了栩栩如生的鹰和昆虫。
“这可是本王收藏了好多年的纸鸢。”
承平看他对这些纸鸢有些爱不释手,笑道:“我看你早就想找人陪你玩了。”
景韬不否认,问道:“你以前放过纸鸢吗?”
承平:“放过,但是放不起来。”
景韬:“哈,你就是那些学堂里的好学生,不干这种玩物丧志的事情。
李承平挑了一个,果不其然,她放不起来。
纸鸢上的图案并不讨喜,是一只墨黑色的飞蝉,夏日成天在树上叫的,飞蝉的眼睛本来就大,画的就夸张的有些吓人,怕也就只有李承平要选这种纸鸢了。
景韬:“我教你。我别的不敢吹,放纸鸢的本事肯定是天下第一!”
“我教你”这三个字,莫名和噩梦里的场景交织在一起,让承平有些晃神。
景韬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带她一边跑一边扯线。
承平问:“其他东西,也会教我吗?”
景韬:“只要我会,只要你想学。”
“有一些事情,我学了好多年都不会,你要是嫌我,没耐心了怎么办。”
“教不严师之惰。你今天拜我为师,教不会的都是我的错。”
承平转头去瞧景韬,他露出白齿的笑几乎要咧到耳边了。
有了景韬,原本飞得并不顺畅的黑蝉也渐渐升起了,好像凭借着风力,透明的翅膀会吱吱地响,比起天上其他艳丽的风筝,它特别笨拙。景韬在风里全神贯注,覆盖着她的手,教她怎样有节奏地扯拽线来操纵,渐渐它越飞越高,确实成了飞得最高的那只。
这时,风突然刮得很大,所有人的纸鸢都失去了控制,快速地坠落,旁边的孩童惊叫出声。承平连忙想把它拽回来,景韬却将手猛然一放一紧,飞蝉却得像得了将军的指令,借了风力爬行,立马升起一段。
承平看得也开心,景韬小时候肯定没少挨揍,才练出这般放纸鸢的本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