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原想着他只是差个唱曲弹琴的,就让锦娘她们几个过去。”徐英娘此时脸上也闪过几丝惊慌,“谁知那管事的直接把领人过去的小厮打了一顿让人丢到城外,那几个见了血的姑娘也惊了魂现在还在屋里躺着呢!”
“若是其他人,我早就给你拒了,可这贺秦……”徐英娘抚了抚流韵的背,直起身子从开襟处掏出了手帕,抹了抹眼角。
“这醉生楼可是妈妈一辈子的心血啊。”
流韵一个人坐在屋内,她抬眼向屋外看去,窗外烟霏云敛,天色黯淡,似是空中被仙人泼了滩刚刚研磨好的墨水,不见霞云天光。
她听到了屋内的动静,知道是服侍的小丫头们来了。她便同皮影戏上的偶子般,由她们打理。她穿上被她丢到柜子底端的百碟穿花裙,又任人往眉间点上艳红的花钿。
流韵拢了拢不小心掉在耳旁的碎发,看着镜中美人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两弯黛青柳叶眉,垂眉顾盼间似有波波春水,惹人垂怜。
这等美貌,的确配的上“祸水”一词。
旁边的小丫鬟给她挽起秀发,插上发簪,一身便理好了。小燕上来想扶她起来,却不料手上的动作急切了些,右手摆动间衣袖间的薄纱不小心触碰到榻上的小几子,上面摆着的花白茶瓷杯被绊倒下去,落在地上碎了一地,溅起的碎瓷片还轻轻划上了她露出的手腕,索性不深只浅浅留下条红痕。
小燕吓到,顿时跪地。流韵的动作也一滞,她看着满地的狼狈,突然笑了,笑的热烈动人,勾人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来,嘴角轻轻上扬。
她想她的命果然同当年那个算命的老头子说的一样,是个天煞灾星。
事事不顺,既克父兄,更克自己。
屋外原本似瓢泼的大雨渐渐停歇,只有些许雨水沿着屋檐落到青石板路上,发出些声响。
小燕引着流韵向楼里小门走去,因恐外边大雨的缘故还抱着把画着玉兰花样的月白色油纸伞。走廊并不长,几步路的功夫便到了小门,小燕低头快步上前,打起那帘子让流韵出去。
屋外停着乘精巧的小轿子,红缎作帏,辅以垂缨。流韵上了轿子,旁边立着的两个轿夫起手一抬,摇摇晃晃便向贺府去了。
流韵在昏暗的轿内闭眼听去,只听的到轿夫们踏步喘气的声音。流韵拨动着手上的珠链,南海来的珠子亮白盈透,紧紧得穿成了一串,更衬得流韵肌肤雪白。
这串珠子是小世子第一次见她时带的,说是先皇得胜后赐给群臣的他国贡品。她初一见到时便极为喜爱,小世子就直接拿下来送她了。
念到此,流韵突然想起那少年策马扬鞭,肆意潇洒的笑容,手中拨珠的动作一顿。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只可惜今夜这一趟,定是辜负了那小世子的一片心意了。
轿夫依然在沉默地走着,抬脚行走间溅起几朵水花。今夜清亮的月光也照着那乘一摇一摆的小轿子。
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轿子渐渐停下来了。流韵也睁开眼,掀起小帘子向外看去,层楼累榭,朱墙翠瓦,丹楹刻桷,是东城的官舍。
流韵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自己掀起帘子下去。流韵抬起脚步,却是踩到些落花上,花应是白日里那阵暴雨打落的,颜色还未曾暗淡,另带着细碎的香气。流韵抬脚轻轻站上去,更是风流。
此时一阵迅猛地马蹄声响起,接连而至犹如疾风骤雨让人避让不及。流韵转头看去,是不远处一玄衣青年驾马而来。镶了铁底的马蹄高高扬起又落到青石板路上,才发出急促脆响。
眼见那身影愈来愈近,流韵掀起裙子往门阶上走去,恐被误伤。此等骄纵少年,必是哪位高官富贾家的公子,对于他们来说踩人伤人也不过是小事一件。
流韵看着打马而过的少年,因他速度极快只能依稀看见他俊秀的眉眼,绣着暗纹的玄衣,以及仰天飞起的发丝。余下的,便是那响彻满天的马蹄声。
她扬起嘴角,不再去想那少年郎,只扭头向台阶上看去,看到的是扇涂着朱漆的一人多高的门,旁边站着个三四十岁的婆子,她穿着件绸缎作的深青色褙子,脸上挂着笑地看着流韵。
“这便是流韵姑娘了。”青衣婆子笑着迎上来道,“姑娘真真像是天上仙女下凡来的。”
流韵掀唇一笑,弯腰向那婆子行了个礼:“今夜便辛苦婆婆了。”
那婆子见她如此,连笑着对她说:“姑娘随我来吧。”转身让人开了小门。
流韵踏着碎花过了门阶,随那婆子入了院子,只脚底还残留着几片花瓣。
入了门后,便是弯曲来回的走廊.其间多种了许花木,或疏落,或密集地穿插在园中,疏疏密密互为映衬。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棵足七八人高的木槿树,它虽最高,却独特地伫立在院内最西边,独木成林,郁郁葱葱,因是花期,上面苍苍荣荣开满了粉紫色的花。想刚才院外的碎花,便是它落下的。
木槿花不但开的盛烈,它的香气也盈的满园子都是。流韵只不过在其间走过,便被那香气萦绕了一身,连绣着百蝶穿花式样的裙摆都染上了。
流韵轻轻吸了一口,是沁人的清香。